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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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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章节

引子 残章
第一章 镖局的千金小姐
第二章 烫手山芋
第三章 纷乱之夜
第四章 饵与钩子
第五章 鱼和渔翁
第六章 富贵无命
第七章 窥秘
第八章 一对儿寡妇(上)
第九章 一对儿寡妇(下)
第十章 出行
第十一章 风雨大作
第十二章 摧花盟
第十三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十四章 逐影
第十五章 迷情
第十六章 董老爷的决定
第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第十八章 春宵一刻两千金
第十九章 百密之疏
第二十章 魏夕安与危险
第二十一章 影子
第二十二章 血溅三尺寒
第二十三章 情非得已
第二十四章 一屋一世界
第二十五章 困兽
第二十六章 众
第二十七章 出镖
第二十八章 黄雀一入婚门深似海,回头已是百年身
第二十九章 织网者
第三十章 冷月弱柳
第三十一章 影缭乱
第三十二章 迷境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四章 鏖战
第三十五章 凰斗凤
第三十六章 牲
第三十七章 对质
第三十八章 二小姐和三小姐
第三十九章 夕阳垂暮
第四十章 怒剑清鸣
第四十一章 清者易浊
第四十二章 老而弥坚
第四十三章 孔雀洗翎
第四十四章 残暮碎语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春宵淫饵
第四十七章 杨花水影
第四十八章 凶牙毕露
第四十九章 零落成泥
第五十章 血漫青天
第五十一章 迷途无路
第五十二章 羽败翎散
第五十三章 牝鳞逢难
第五十四章 艳花伴影
第五十五章 静潭隐流
第五十六章 雨冷刀寒
第五十七章 曲终笛断
第五十八章 涟漪再起
第五十九章 惊坠九泉
第六十章 冥途真幻
第六十一章 明闯南道
第六十二章 无颜之血
第六十三章 窃香夺玉
第六十四章 净雨初尘
第六十五章 纳阴绝阳
第六十六章 破荒溅血
第六十七章 孤魂独盼
第六十八章 涤尘烟雨
第六十九章 絮定魂飘
第七十章 天无二道
第七十一章 幽冥太极
第七十二章 以逸待劳
第七十三章 江涛汹涌
第七十四章 素舒清辉
第七十五章 敝笱在梁
第七十六章 鬼蛇出洞
第七十七章 纤云弄巧
第七十八章 骤雨传恨
第七十九章 凌虚暗渡
第八十章 夜风寒露
第八十一章 游魂暗鬼
第八十二章 离壳金蝉
第八十三章 采石剖玉
第八十四章 映夜青莲
第八十五章 焚经灼血
第八十六章 天道仇勤
第八十七章 蕊寒香冷(上)
第八十八章 蕊寒香冷(下)
第八十九章 折花掠影(上)
第九十章 折花掠影(下)
第九十一章 龙潭初潜
第九十二章 血光之灾
第九十三章 刀残中宵
第九十四章 拨草屠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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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第八十四章 映夜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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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打更之声已过了二刻有余,除却偶有虫鸣鸟啼,已是万籁俱寂。

刘家偏院角落的那间客房之中,仍旧燃着灯烛,幽静院落之内,阵阵酥柔婉转的轻吟清晰可闻。

屋里陈设颇为齐全,尽显大户精细,两扇素面屏风横在床前,上沿搭着一条淡紫罩裙,斜挂了一件轻罗外衫。屏风后,床边还放着踏足矮凳,两双软底布靴摆在凳前,较小那双歪倒一只,看着颇不齐整。

一条粉色肚兜从床沿垂下半片,挂在床上的另一半,恰被一只秀美玉足踏住,虽是摇晃不休,到也不会坠下。

那小巧赤足绷的颇紧,纤秀足趾几乎绞入床褥,泛着酥红的脚跟微微提起,抻直了足底,恍若要将整个身子的重量,托给这双纤纤足尖。

一双白润美腿折在一起,蹲的极为紧实,腿肚贴着雪股,腰膝略一发力,汗津津的身子就往上提起几分,跟着稍稍一送,白花花的臀儿便咕唧坐了下来。

乌发垂散,朱唇紧抿,媚眼如丝,满面霞晕,腿心儿里轻轻咕唧一声,齿缝儿间美美咿呀婉转,红玉罩拢起落,紫龟时隐时现。

戌末子初,二人听着三更梆鼓才相拥交颈,这才不足三刻功夫,就已泄了两次,若不是翻身蹲坐上来,怕是又要被轻轻松松弄得失魂如醉,哥哥如此厉害,倒显得自己太过不济,月儿颇为不甘,双手撑在聂阳胸前,悬住腰胯想要略作休息,不料聂阳微微一笑,抬手抚着她嫣红乳尖,雄腰一挺,自下而上冲入尽头。

她终于忍不住哎呀一声,双膝一夹枕在聂阳腰上,权作格挡,娇喘道:“不成,不成了……哥,你、你让我歇口气。”

聂阳双手向下一滑,卡在她腰窝左右,十指一紧,捏住她柔韧紧实的纤细蛮腰,望下一按,又往上一提,上下往复,笑道:“好,那你歇会儿。”(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讨……厌……哎、哎嗯,唔——呜唔!”

月儿被哥哥抓在手里不得自控,腰眼之下寸寸酥麻,美的她腰背一挺昂起身子,一对儿粉白圆润的奶包儿上晃下摇,生怕被刘家下人听去,那娇媚轻鸣才一出口,就被她抬手堵回嘴里,青葱玉指横在樱唇之间,两排贝齿紧紧咬住,配着额心微蹙,眉目似苦的欢愉神情,当真是媚态横生。

刘悝就算知道他兄妹并非亲生,伦常仍是头等大事,自然安排了两间卧房,聂阳担心妹妹安危,每日睡前都会在附近巡视一圈,往月儿房里待上片刻。

月儿本就忍了数日不曾与哥哥亲近,到了今夜,说什么也不肯让聂阳回房,将屋门一闩,便投入他怀中。

连日来聂阳一有空暇,就在潜心练功,早一刻将经脉中的浑厚内力运转如意,对上死敌便多一分胜算,连连运功打坐,欲火中积,本也有些为难。月儿一向他撒娇,他也就遂了她的意,顺水推舟,行云布雨。

除了一泄心头沉积,他也有另外的打算,两天过去,孙绝凡惹出的警戒无论如何也该松弛下来,他已等了太久,不能再静观其变,这两天的观察,刘家的确并未卷入这起江湖是非之中,月儿在此应比随他前去要安全得多。

为此,他从一开始便抖擞精神上下其手,连幽冥九转功也小心控着用上几分,月儿这么个食髓知味的贪欢少女,那里禁得住他那一番明暗手段。到了这时,他才把住腰胯起伏套弄不足百下,就觉阳根周遭又是一阵猛嘬,抵着菇头的酥嫩蕊芯激灵灵抖了几下,泄了满腔清汁儿。

“呜……我、我动不成了,刚才美的太狠,连后腰骨都酥了,哥,你……还没来么?”

月儿娇喘吁吁的卧在聂阳胸膛,一幅才回了魂的模样,手指软绵绵的在他胸前划着圈子,有气无力的问道。

不必聂阳回答,她自然也感觉的出,那根东西还硬邦邦戳在她粉臀当中,又长又热,简直像要顶透了她的小肚子,方才坐的实了的时候,好似连五脏六腑都推移了位。

可一点也不痛,除开最初进来时涨鼓鼓的略嫌难受,之后便快活的一塌糊涂,她情不自禁抬了抬屁股,那根东西在里头跟着滑了两下,又弄得双腿酸的一阵哆嗦。

聂阳平了平紊乱气息,抚着她汗滑背脊,柔声道:“你要是受不住了,我忍着就是。”

月儿不知道哥哥心存算计,立刻便抬腿往旁一倒,躺在床内,逞强道:“只是腰上没劲儿,怎么受不住,你、你上来吧,别忍得狠了,再出什么岔子。”

她起的急了,龟首猛地脱出那正自吮缩的泥泞蜜管,穴眼里带出一片微沫汁液,嫩肉外吐,发出波的一声,犹如憋了一个闷屁,羞得她面红耳赤,话说一半就转身背去,不敢看他。

这床本是单人所用,虽然大些,两人横在一起,还是留不下多少空隙,聂阳轻笑一声,翻身凑去,密密贴在月儿背后,微微颤抖的耸翘圆臀中央,那一线溪谷恰容下他昂然如枪的怒龙。

只是被那话儿横在玉门之外,前后轻轻蹭着,就叫她嘤的一声弓起脊梁,回手捏了他大腿一下,也不知是催促还是娇嗔。

拨开汗湿发丝,他轻轻吻上月儿后颈,那微潮肌肤带着淡淡咸味,比平常更显柔嫩。月儿身形不高,腰胯却生得不低,不仅双腿显得格外修长,如此侧拥在一起的时候,也比同等身量的女子更加方便,只是略一提臀,那暖烘烘湿漉漉的一径桃源便迎上了男子高昂之物。

扶着她一边肩头,抬高她一条玉腿,聂阳弓腰一送,再次与妹妹合二为一,腰肋运力,前后摇动起来。

这姿势颇为省力,肌肤相贴之处又格外的多,两人当真好似融为一体,就见月儿被抬起的腿不觉越伸越直,几十合后,连足尖也绷的笔直,聂阳身子一挺,她就呜唔闷哼一声,赤白的小脚在半空晃上一晃。

隔着紧实弹手的臀肉,胯下那根棒儿入得自然浅了许多,不光是力道密集落在女子膣内最为敏锐娇嫩之处,弄得月儿心神荡漾,还叫蜜穴外侧最为紧凑的嫩肉恰吸住伞棱之后,好似一张酥软却不失有力的油润小口,拢紧了吮住男子最要紧的一圈。

虽然月儿自幼习武,身子比寻常女子结实许多,耐力也高出数倍,可一来男欢女爱所耗并非实打实的力气,二来满腔真情尽在聂阳身上,只要是从哥哥那儿得来,一分的快活平白便化作了五分、七分的愉悦。算下来,即使不用幽冥九转功,要叫她筋疲力尽对聂阳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知道月儿再泄上至多两次,就会穴心儿酥软如泥,蜜户方圆不堪触碰,眼湿耳热,舌尖冰凉,稍作安抚,就会香甜睡去。聂阳不再收束精关,双臂环过月儿身前,一边把玩高高翘起的嫣红乳蕾,一边腰上加力,耸动的啪啪连响,如同抽打月儿屁股一般。

“嗯嗯、嗯啊……哥,我……又……又……啊啊……呜——”

月儿扭着翘臀迎凑了几下,一手捂住嘴巴,一手紧紧压在胸前聂阳掌背,仿佛要将他的手指按进酥软玉峰当中,抬在半空那条长腿猛的挺直,花径一缩,媚肉里紧阳根泄了个通透。

聂阳喉中吐出一口长气,腹下阵阵发麻,知道到了最后关头,他不再给月儿恢复时间,身体微微前压,又将速度提了几分。

“呜呜、呜!呜唔!嗯嗯!嗯——”

拼命压住嘴里的娇媚声响,月儿汗出如浆,夹在聂阳指缝的乳尖胀如红豆,抬起的腿根嫩肌阵阵抽动,突的从那激烈进出之处迸出一股晶亮蜜汁,喷在下方不住摇动的雪股内侧。

聂阳咬紧牙关,又是几十下送出,腿根猛然一阵酸麻难当,阳根膨胀欲裂,憋了数日的浓精激射而出。

月儿按着嘴巴的掌下发出一声细长的鸣叫,如泣似号,这一股热流,仿佛往她的心尖儿上猛地浇一层酸里透麻,麻中有痒,痒底生甜的汤汁儿,登时舒畅的三魂飞了六魄。

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身子微微颤动,半晌无言。

足足过了一刻功夫,月儿才长长出了口气,软软转过身来,扯了床边备好的布巾夹在腿间,把头埋在聂阳胸口,语音仍有些发颤:“哥,能这样和你一起,刚才快活极了的时候,真觉得就是那一刹那当场死了,这辈子也无怨无悔。”

聂阳静静的抚着她的肩背,并未答话。他正在细细思索,方才最畅快时感觉到的一丝异样。

不知是不是这一路走来与月儿一起一直未曾施展九转邪功的缘故,最近几次交欢,到了尽兴之时,总觉得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强敌就在近前,可要千万小心才好。

子时近末,月儿鼻息变得纤细绵长,聂阳轻轻晃了一晃,见她并未有醒转迹象,便轻轻托住她的头侧,小心翼翼让她靠在枕上,抽身下床,返回自己卧房。

先前向刘悝借了一套夜行衣,虽然不太合身,衣袖裤腿都有些短,但聊胜于无。跟衣服一起,刘悝还额外送了一条头罩,戴上之后,只露出双眼前的小洞,比起蒙面布巾自然是更加可靠。

并没打算动手,一旦被发现,首先是要设法逃走,聂阳略一犹豫,并未将长剑背上,就这样空手出了屋门。

刘家后门对着一条僻静小巷,纵然皓月当空,巷子里也是漆黑一片,聂阳从那巷子摸出,特地沿着小路绕了一个大圈。顺峰镇此时不知有多少居心险恶之辈,中夜时分,正是魍魉出巢之际,聂阳才绕了一半路程,就已察觉到不下三个人影与他一样的一袭黑衣悄声闪过。

明日天亮之后,不知又要多出几具尸首。

随着镇上江湖人士的数目趋近饱和,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也终于拉开帷幕,聂阳住在刘家这两天,光是刘悝知道的凶案就已有近二十起,所幸百姓尚无伤亡,丢了命的,都是近日陆续前来的逐臭之徒。

官府想要插手,也有心无力,只能按兵不动,坐等援军。

北严侯与定南公素来不睦,只是镇南王居中协调,才没有明争只是暗斗。定南公统辖中南,北严侯丢的税银落在他的地界,造成的尴尬局面,就连近在咫尺的中京也颇有几分无奈。不过听刘悝说,北严侯旗下精锐已在路上,近日即将到达,侯爷府的心腹,越界办案自然腰杆也挺的直些。

现下镇上的官差侠士,便都是在等那批候爷手下的高手,合兵一处,强取游仙峰。

到了那时黑道之人自然无从下手,也难怪这几日暗地里的动作不住增加。

聂阳对这班人的死活毫不关心,他的目标只是仇隋一人,只是怕到时群雄齐动,不易找到机会,才留意着这些消息。

快到聂家大宅时,聂阳与一个黑衣人在巷中狭路相逢,那人先是一愣,跟着沉声道:“三千客醉!”

这话没头没脑,显然是什么暗语,聂阳懒得去猜,纵身避上旁边屋檐,猫腰前行。

那人却并不罢休,左手一翻,一柄精钢匕首自袖中落下,月色之下幽蓝闪动,一脚蹬在墙上,斜掠而起,直刺聂阳后颈。

看那人手底功夫不弱,聂阳不愿多做纠缠,旋身躲开,顺势一挑,数块瓦片飞起封住那人来路,跟着双手一扬,四块瓦片远远抛出,咣啷落在空旷街心,正是那人要去的方向。

这般响动,在静夜之中刺耳无比,那人怔了一下,看聂阳又挑起数块瓦片,连忙抬起右手一摆,左手将匕首收起,接着抱了抱拳,权作道歉,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巷中,快步跑远。

聂阳轻轻叹了口气,若是身上无事,本该把这黑衣人擒下,可惜此刻实在腾不出手,只能将他吓走。他把瓦片小心翼翼放回原处,趁着还没惊动他人,也隐入漆黑巷道,往聂家老宅去了。

那偏院入口聂阳已经来过一次,与童年记忆两相印证,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找错,他仍从那破洞钻入,先在长草丛中观望片刻,确定这两间旧屋仍无人居住,才放心的走到屋门旁边,轻轻拉开,闪身进去。

那天留下的破洞又被几块木板钉起,这次钉的更加密实了些,像是怕把这边的晦气泄过去。他贴到另一边的缝隙旁,先用手掌扇了些微风嗅嗅,确定木板没被动过手脚,才贴上双眼,往院里张望。

虽然已是深夜,仍有两间屋子窗内透着灯光,靠东那间能看到有人影晃动,似乎是在商谈什么,西首这间则安静的很,也听不到什么动静。其余能看到的两列房屋,窗户都是漆黑一片。

他冒险前来,只是想找人,不管是田义斌,还是孙绝凡,都不会让他白跑一趟。这两人都与仇隋有过接触,田义斌时间较长,孙绝凡目的明确,若再不惊动仇隋的情况下找到他们,相信能问到什么蛛丝马迹。

尤其是田义斌,聂阳始终觉得,那天看他的神情,必定是在怀疑着什么。

他将掌心冷汗在衣摆上擦了擦,既然确认了院中并无巡夜,也就不必再在空屋多待,他退出房外,径直走到墙角,提气游墙而上,贴着墙头无声无息的滑落到对面,背靠墙壁迅速闪进树后。

这里住着不知多少高手,聂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仰仗着过人耳力,仔细分辨着四周动静,很快便将第一重房屋探了一遍。正厅两侧是偏厅书房,原本无人居住,不知是否来人太多,此刻都睡上了人,不过从鼻息听来,大都并不是什么高手,只有书房那位听不出深浅,让他不敢冒进,只是从半开的窗缝中探了一眼,似乎是个年轻男子,不是他要找的人。

本就打算顺便摸熟这里的地形,他沿着墙边将外围情况大致巡视一遍,暗暗记在心里,跟着先往一片漆黑的第三重房间探去。那边原本就是客房,与下人所住的偏院相连,不招待客人时,聂家用饭就在这一列当中的那间堂屋,这边的地形聂阳熟悉无比,很快便蹲在了西首墙角。如果仇隋安排住客是从二重开始,那东西顺次下来,最近才住进来的孙绝凡多半就在这三重西首的几间之内,找到她,自然就能问清田义斌所在。

内功大有进境,聂阳的行动也比之前敏捷轻灵了许多,天气已经日渐炎热,大多卧房的窗户都或是大开或是半敞,最少也开了一条缝隙,只不过屋内并不太亮,想要看清还颇为考校目力。

西首第一间似乎是住了两个女子,屏风挡住床,什么也看不到,但外衣都随便搭在屏风上,不难辨认。看样式花色,像是两个年轻姑娘,并非孙绝凡那灰扑扑的无神打扮。聂阳略一犹豫,往下一间探去。

下一间是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老者躺在床上,少年却盘腿坐在桌边,就那么打坐入睡。

那老者聂阳曾在窥探院门的那次见到过,应该比孙绝凡来的要早,莫非想错了?

他蹲下身子,仔细思索,既然安排的都是两人一间,那也有可能孙绝凡来前有一个女子在这里独自居住,孙绝凡一到,自然凑成了一双。

这么想的话,便只有将所有卧房都窥探一遍才行。

看过的两间房里单听鼻息,与少年同屋的老者内力极为深厚,那两个女子所住的房中气息之音几不可闻,至少这三人都是难缠的对手,真要挨个寻找过去,免不了被哪个较为警觉的住客发现。

他略一踌躇,又退回到西首墙角,心想也许顺序并非是先东后西,说不定东首为末。于是绕了大圈,沿着墙根摸到另一端,这间窗户开得极低,只用一根铁栓撑着,探头观望十分困难。

窗纸都是新换,若是戳破,必定会留下痕迹。

左右观望一下,他稍稍长身,抬手托住窗棂,另一手将铁栓轻轻拨开,将缝隙缓缓托大,幸好这新装的窗户做工极精,并未发出半点声响。

凑眼上去一看,也是用屏风挡着床位,不见人影,只能听到极为沉稳绵长的呼吸与一个略显短促的气息此起彼伏,应该是相差不远的两位内家高手。

孙绝凡内功是二度修炼,应该到不了这种境地,他小心翼翼将窗子归回原位,矮身蹲下,心道再找一间,若是还没结果,便就此放弃,这里虽是他的故居,可此刻绝对不能久留。那天那女子随口道出的几个名字,除了田义斌对他并无威胁,其余都必须打起十分精神戒备。

下一间房的东西两扇窗户都紧紧关着,他贴着窗角凝神细听,确实有细微气息之音,这天气如此闷热,却不开窗通风,不知是什么怪人。

还是莫要冒险的好,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退回角落,先离开这间宅院。夜探不顺,只有白日再设法拜访。大仇未报,他可不能将孤注一掷于此。

不料还没退开这间屋的窗底,他就听到屋内轻轻一声喀,似乎是有人极小心的抬起了门闩,若不是他耳力过人,险些便听漏过去。

他背后顿时一阵发紧,也不敢多想,猫腰反身急冲墙边,不足两丈的距离,以他现在的内力,自然是一纵而至,果然才到墙根,方才打算窥探的那件屋门猛然打开,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一晃闪出。

他攥起墙角一把碎石,双足一蹬,长身而起,翻过院墙之时反手将碎石打出,也不指望能阻拦多久,落地之后翻身再起,冲向对街屋顶。这一路向东,就算被人跟上,也不至于引到月儿那边。

果然那青衣男子紧随在后飞身追出,聂阳百忙之中扭头望了一眼,来人身法颇为飘逸,速度却着实不慢,聂阳不愿多做纠缠,越过屋檐之后侧身一翻,悄无声息的隐入一边小巷的墙下暗影之中,屏息站定。

岂料那人竟如有着八目神通,追上屋檐之后略一停滞,竟也跟着翻身追下,方位丝毫不差。

聂阳心中一惊,趁那人身在半空无处着力,双臂一错,幽冥掌力劈空而出。

那人翻掌接下,被聂阳掌力凌空顶出。聂阳乘机转身发足狂奔,这窄巷中也谈不上什么身法轻功,只是提气轻身,足不点地般飞快逃走。

反正是黑衣蒙面,他自然也不必顾及形象,一出巷口,足蹬手扒,只要有处着力,也管不了姿势是否潇洒好看,好似一只误入市镇的山野灵猴,飞也似的窜了出去。

可那人身法虽然不快,远远地却决计不会跟丢,不管聂阳怎么七折八绕,他都好似有天神指引一样绝不会选错一次。

这样纠缠下去,势必无法脱身,聂阳又扭头看了一眼,那人背后背着一把长剑,远远追来,显然并未出尽全力,还有余暇留下记号。

聂阳暗暗咬了咬牙,不再绕弯,径直往镇外逃去,既然打算动手,总要找个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才行。单看轻功,那人并不比他强上多少,只是追踪本事实在强的怪异,不论什么岔道都不会追错,有时聂阳绕的狠了兜回半圈,那人甚至还能未卜先知,直接越过当中房屋障碍,拉近距离。

聂阳下定决心直线逃往镇外后,反倒与那人距离越拉越远,可这深更半夜,他总不能一路逃到山林中去,只好选了一处月色无阻的明亮草坡,停下步子,一边调息一边转身等着。

果然,那人与他明明隔了一片密林,却像千里眼一样径直追了过来,这一路跟着聂阳,倒是没多走一寸冤枉路。

比起聂阳气息略促,那人倒是气定神闲,果然并未全力施为。

聂阳特意选了逆光之处迎敌,月光洒在那人面上,他才第一次看清来人模样。

看上去是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模样颇为儒雅俊逸,追来之时并未来得及束发,看起来却丝毫不显狼狈,这一路少说也追了十余里脚程,他面上却是一片平和,只是不知为何闭着双眼,颇为怪异。

“阁下夜探聂宅,所为何事?”

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不徐不疾,不过却并非令人舒服的柔和语调,而是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聂阳咳了一咳,压着嗓子道:“我是要找人。”

“要找何人?”

“这你不必知道。”

不明白对方来路,哪有说实话的道理,聂阳一边随口敷衍,一边寻找着动手的时机,不将此人制住,必定会漏了行迹。

“想必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时。鬼鬼祟祟,非奸即盗。看来还是将你带回去,让他们问问吧。”

聂阳这才发觉,这人说话不光节奏平缓,也甚少起伏,好似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听起来极为怪异。

而且那双眼睛直到这时,也未曾睁开过一下。

他心念一动,沉声道:“慕青莲?”

那人道:“不敢,正是。”

这名字虽不如同在聂家的另外几人那么响亮,棘手程度却不相上下。他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不过他之前的名字也没人知道,那时他是个少年出道的刺客,只要出得起花红,什么人他也肯替你杀,一手自行修炼的夺命快剑不知夺去多少名家的头颅。

相传一次行刺,他目标恰是个世外高人,偷袭失手一败涂地。那人并未杀他,反而将他带在身边,不仅传他武功,还带他游历江湖,重修为人处世之道。其后五年之中,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封住他双目,让他目不见物,与盲人无异。

五年一到,那人远游无踪,他也重见光明。

自那时起,他便改名慕青莲,使一套无名剑法,兵器换做特地打造的无锋长剑,未再造下一次杀业。

遇到此人,聂阳到绝无性命之忧,不过这对手六七年来不杀一人仍能降服无数恶徒自身安然无恙,绝非寻常对手。那眼盲五年才能练成的武功,不说其他,单是那敏锐至极的洞察之能便叫人头痛。被这样的人追在后面,难怪他怎么七折八绕也是徒劳。

“阁下若无愧于心,大可跟我回去,将事情原原本本讲个清楚,你要找的人,我可以帮你。”

“我不会跟你回去。你是佛剑,大慈大悲,别人可未必有你的好心肠。”

聂阳一边说着,一边凝神望着慕青莲的站姿,只盼能找到一个微小的破绽,出手抢占先机。

可这人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浑身上下尽是破绽,无一处不是空门,反倒让聂阳犹豫起来。

“既然是我带你回去,你的性命自然有我保护。阁下若是信不过我,还有净空大师,宋贤前辈,仁庄田老爷子,这些人总不会叫你受什么冤屈。”

“我要是说,和天风剑派的新任掌门,有血海深仇呢?”

反正仇隋也知道他已到了镇上,这种消息漏出也是无妨。

慕青莲微微扬眉,口气倒是没有丝毫变化:“仇兄初出江湖,所杀之人不过一个邢碎影而已,阁下莫非是那淫贼同伴?”

“哼,你们这些正派人士,都是蠢猪!”

聂阳胸中淤塞,气闷难当,双掌一错,斜封于胸,沉声道,“少说废话,来吧。你想带我回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也罢,江湖中事,也只有如此解决了。”

慕青莲每说一字,便向前踏出一步,背后的无锋之剑却并未拔出。

慕青莲越逼越近,他双眼依旧闭着,走来的姿势又如同散步一般闲逸,想要预料他从那里出手,不论是眼神还是动作均一无所获。

聂阳全没想到此人动作起来,仍能保持浑然天成的妙境,心知遭遇强敌,双臂一振,先将两道劈空掌力挥出,跟着脚下急踏,展开狼影幻踪步法,斜抄侧翼。

慕青莲动作并不很快,左臂一拂,将聂阳掌力轻巧卸下,顺势身形一拧,把卸落的双重掌力层叠带出,正迎向聂阳袭来右掌。

这移花接木的手段,本就是影狼最擅长的功法,聂阳掌力一偏,影返倾力施为,三股力道合为一处,疾吐慕青莲肋下。

慕青莲拳掌功夫似乎并不高明,这一击虽被他沉肘格下,但三叠掌力涌来,岂是这么容易硬挡,就听他鼻中闷哼一声,身子向侧后平平移开数尺,右足狠狠一踏,才勉强站定。

若非他感知极为敏锐,这一掌恐怕他连格挡也未必能做到。

聂阳一击得手,信心倍增,垂手道:“我只是找人,并没什么险恶用心。你只当没发现我,就此别过。”

他转身就想离开,足尖刚一用力,就听嗡的一声轻响,一柄黑漆漆的六尺阔剑已被慕青莲拔在手中,那阔剑看起来颇为沉重,他却单臂平平抬起,浑若无物。

“阁下内功果然了得,没想到夜行偷窥之辈会有这种功夫,是我托大了。”

聂阳苦笑道:“既然如此,请赐教。”

他深知慕青莲出手之前周身上下无迹可寻,年少时又是以快剑横行江湖,不敢如方才空手相搏时静待对方逼近,身形一矮自剑尖下方急纵攻出。

慕青莲双目不开,右足后踏略一退避,阔剑嗡的一声在身前扫起数股柔劲,跟着剑气一转,劲力拧化成鞭,缠向聂阳右腕。

招式并未用老,不愿与这似与太极异曲同工的劲道正面相对,聂阳撤掌旋身,不退反进,踏踏两步,已欺近慕青莲身侧,幽冥掌力无声无息印向他肋下。

慕青莲闭目不看,却像周身上下长满了眼睛一般,聂阳掌势甫出,他手中那柄宽长黑剑已倒卷回来,带起一股水波般的柔劲,顺势填满了肋下所有空隙。

那剑气极为柔和,不带丝毫锐气,与聂阳阴寒刺骨的掌力大相径庭。

看他回身并不太快,聂阳把心一横,掌上骤然加力,仍往同一处拍下。

那股如水柔劲自然拦不住聂阳阴气十足的一掌,登时便被荡开两旁,不过是将他的掌力阻了一阻。剑锋才到半途,他的右掌已印在慕青莲腋下。

不料这一掌竟如打在一个滑溜溜的水袋之外,也不见对方拧腰缩胸,聂阳这一掌仍像拍在油上,陡然滑到一边。掌力已吐,目标骤失,右臂被自身掌力一扯,抻的半身酸麻,他暗叫一声不好,想要躲避已然不及,那回卷颇慢的阔剑正正斩在他右肩之下。

饶是他内力大进,影返自然而然起了应对,这一剑仍将他送出五尺有余,若不是剑未开锋,恐怕当下就少了半边身子。

不过若不是知道那剑难伤人命,聂阳也不会试这冒险的打法。

若非不必依靠目力判断敌人出手情形,慕青莲也不会有如此诡异的应对。这人的武功,仿佛就是为了配合这超人的感应能力。

他捂着钝痛右肩,左掌仍受伤未愈,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没一个能对付了面前这大非常人的强敌。

“阁下左掌有伤,右臂又受了我一剑,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斗了。跟我回去,我找人为你疗伤。”

仿佛有暖洋洋的热水流淌在受创之处,酥酥麻麻,聂阳连逼了三道内力过去,才将右肩经脉贯通,他握了握拳,应该还能出手,口中道:“不必,我的伤,不劳你们这些蠢材费心。”

这班人盲信仇隋,叫他怒火中烧,情不自禁把他们划入敌人之中,口气自然也不会有多和善。

“你并无杀心,我本不想出手,可你所说之事太过可疑,我不能放你离开。你小心了。”

慕青莲微一摇头,又将手中阔剑平平举起,双足交替前踏,也不见有什么精妙身法,直直迫向聂阳。

聂阳正要矮身避往旁侧,慕青莲剑尖一抖,撒出数股剑气,他那阔剑沉重坚硬,内息经过剑身几无损耗,比起寻常剑客可是大占便宜。聂阳不敢怠慢,双掌连划数个圈子,封在胸前,这一拆一挡,黑漆漆的剑锋已迫在眉睫。

他只得沉腰一仰,有伤左掌一撑地面,双腿齐出反踢回去。他知道慕青莲剑法多半性属于水,此类武功一旦抢占先机,后招绵绵不绝,必将人拖入漩涡之中,因此即使冒险,也要连消带打,强攻反击。

阔剑呼的一沉,以剑脊斜砸聂阳双膝,聂阳左臂发力,身形腾空而起,右掌急切慕青莲右腕。

慕青莲剑势弧形一引,剑尖反挑聂阳侧腹,聂阳凌空变招,一掌震在慕青莲剑身。

至此力道相交,嗡的一声闷响,聂阳倒翻两个跟头,勉强站定,慕青莲阔剑斜沉,滴溜溜转了个圈子,才将幽冥掌力卸去。

两人相距数尺,聂阳凝神戒备,等对手再度出招,慕青莲闭目垂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阔剑轻轻斜抵地面,一时竟似凝固一般。

默然半晌,慕青莲才开口道:“你走吧。”

聂阳心中生疑,缓缓退开半步,道:“怎么,你不打算带我回去了?”

慕青莲口气依旧平平淡淡,道:“我武功比你强不出太多,若要强行带你回去,恐怕不能收手。你对我并无杀意,我不能对你全力出手。不论伤残还是殒命,都非我所愿。你还是走吧。”

聂阳谨慎的倒退数步,留神观察着慕青莲的动作。

慕青莲缓缓把阔剑背回身后,似是为让他安心,转脸背过身去,道:“阁下与仇兄不论有何纠葛,希望下次莫要再使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聂宅白日里来者不拒,你大可大大方方进去找人。众多高手在场,总不会有人没来由的为难你。”

知道对方必然能感觉得到,聂阳抱拳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刚刚踏出两步,就听远远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慕兄弟,你在么?”

原来……这就是慕青莲留下记号引来的援军么?聂阳大喜过望,转身停步,望向那声音来处。

慕青莲高声答道:“田爷,此处已经无事。不必过来了,我去找你。”

跟着低声道,“我看你并非恶徒,不愿倚多为胜,你为何还不离开?”

聂阳吸了口气,反而向慕青莲那边走去,口中道:“因为我要找的人,就是田老爷子。”

慕青莲闻言一怔,跟着缓缓扭过头来,一直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目光如电在他脸上一扫,突道:“阁下莫非姓聂?”

田义斌眼看就到,聂阳也不便再隐藏身份,当即扯去头套收进怀里,道:“我就是聂阳。”

这一句声音送的颇远,田义斌远远听到,立刻穿林而来,魁梧身形两个起落,便落在聂阳身边,喜道:“当真是你!孙姑娘只说你到了镇上,我还半信半疑,说你怎么不去找我,你这小子!怎么回自己老家也要大半夜偷偷摸摸的。芊芊呢?”

聂阳摇了摇头,道:“这里并不安全,我没让她来。此间事了,我再回去找她。”

田义斌微微点头,道:“有理,这边最近确实不太安全。那……薛姑娘呢,她陪你来了么?”

聂阳仍摇了摇头,道:“此行凶险,我不愿连累他人,仅有我兄妹二人一道。”

田义斌眉心皱起,眉角的刀疤微微抽动,思忖片刻,才道:“要是薛姑娘在,形势倒是能好转很多。毕竟你们两个怀疑的事情非同小可。没有铁证,会帮仇掌门的绝对不是少数。”

“孙前辈找你谈过了么?”

田义斌点了点头,“她看出我对仇掌门有几分疑虑,便偷偷约我谈了两次。第二次慕兄也在,他也有所了解。这样,咱们找个地方详谈,你叫上你妹妹,镇上现在藏龙卧虎,你们兄妹尽量不要落单。”

看来田义斌与慕青莲交情不错,否则应该不会让他牵扯进来,刘家并非什么机密之地,真要有人存心查探,发现他们兄妹行踪并不困难,没必要刻意隐瞒,徒增猜忌,聂阳便道:“不必叫她,咱们直接去我落脚的地方。那里还算清静,说话比较方便。”

“好,慕兄,你去悄悄叫来孙姑娘,不要惊动别人。咱们珍馐阁外汇合。一道过去。”

慕青莲微微颔首,快步走入林中。

看他去得远了,聂阳才轻声问道:“慕青莲这人,是否可信?”

田义斌笑道:“你怎么信我,就可以怎么信他。对了,他刚才和你交手了么?”

聂阳点头道:“过了几招。他武功着实了得,真到性命相搏之时,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哦?这些时日没见,你武功又大有进境么?”

田义斌侧身拉开架势,横掌于胸,笑道,“来,让我看看你如今的深浅。”

聂阳嗯了一声,凝力于掌,缓缓推出。田义斌开步挺胸,也是一掌迎来,双掌相交,嘭的一声轻响,旋即震开。

田义斌向后微微欠了欠身,聂阳却禁不住后踏半步,才稳住身形。

面上先是一阵喜色,跟着又略略一沉,田义斌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问道:“你的内功,怎么突然就到了这种境界?是不是与九转功有关?”

聂阳心知不能隐瞒,道:“我机缘巧合,得了一位前辈的毕生修为,还没完全纳归己用,已经受益无穷。的确是靠了这九转功,但我决不曾豪取强夺。”

他与田义斌既是江湖好友,又有一层亲眷关系在,就算光为了田芊芊,他也不得不解释清楚。只是他不愿再说出凌绝世之名,不知能否取信于人。

田义斌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好。那种邪门功夫,我劝你还是尽量不用为妙,习武之路没有捷径,那种功夫必定后患无穷。”

看聂阳不置可否,他也不愿多言,只道,“咱们也快些吧,别让慕兄带着孙姑娘等咱们。”

孙绝凡的确颇信得过慕青莲,聂阳他们在约好的地方等了没有多久,两人便一道前来。迟了片刻,还是因为慕青莲特意绕了一圈,将之前留给田义斌的记号抹去。

驻足原地停了片刻,慕青莲才点了点头,道:“没有别人跟来。咱们走吧。”

聂阳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动,便领在最前,带路往刘家后门而去。

回到门前廊下,聂阳望了一眼,两扇窗户都没有灯火燃起,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月儿已经睡下,咱们去我房间详谈,不必叫她。”

他径直走到自己房前,开门入内,摸出火折,点燃了桌上油灯。其余三人顺次踏入,慕青莲走在最后,刚一进来,就低声道:“不对,这屋里有人。”

聂阳心中一惊,刚要开口,就听一声娇笑,月儿略带诧异的声音从垂下半边的床帐之后传来,“来的是谁?好厉害啊,我明明连气都屏住了,怎么还能发现?我还想要吓哥哥一跳呢。”

她钻出来看了一眼,啊哟一声又缩了回去,细细簌簌一阵轻响,显然是正在整理衣衫,探头那下可以看到,脸颊还印着枕痕,睡眼惺忪,显然也不过刚刚睡醒。

“这是令妹?”

慕青莲沉声问道,虽无情感起伏,却能听出讶异之色。

成年男女兄妹同房,就算在不拘小节的江湖之中,也决计说不过去。

月儿在帐后抢着答道:“我哥可不是我爹娘亲生。”

孙绝凡也望着另外两人点了点头,道:“聂阳的确是聂清远的养子。此事镇内几乎人尽皆知。不是作伪。”

慕青莲眉梢微动,不再多言,将背后阔剑解下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应该是想到了自家女儿,田义斌面色微微一变,但知道此时不是计较这种旁枝末节的时候,也就没有多话,坐到了慕青莲身边。

孙绝凡倚着窗边站定,并未打算就坐,聂阳刚一坐下,月儿就穿好衣服下床出来,贴着他坐在一起,扫视一圈问道:“哥,怎么大半夜带回来这么多人?”

聂阳抬手按住她的手背,道:“自然是要说仇隋的事。这位是慕青莲,你应该听说过。剩下两位都是旧识。他们三人都在聂家老宅住着,总比咱们了解的通透。”

他转向慕青莲,道,“慕兄,这位便是舍妹,聂月儿。”

闲话无暇多说,聂阳话锋一转,进入正题,直截了当问道:“田爷,你说你此前也对仇隋颇有疑惑,指的是什么事?”

田义斌扭头望了慕青莲一眼,道:“说起来,和你们怀疑的事情应该是同一件。不过……”

“由我来说吧。”

慕青莲伸手抚着面前的阔剑,缓缓接道,“毕竟,此事是我先提出,田爷才起了疑心。”

“两年前我路过仁庄,恰好田爷无事,就在庄上盘桓了一阵。而那时,仇隋正在庄上做客。”

他向着孙绝凡的方向微微侧了侧头,道,“孙姑娘曾提起,那半年她们一直苦苦追踪,可以断定邢碎影的踪迹是在西南四州之中。按说,仇隋的身份不该有可疑之处。可这次在此重新见面,我却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聂阳不禁前倾了身子,追问道:“是什么?”

慕青莲微微摇了摇头,道:“若硬要说些确切的东西出来,并不好讲。时隔两年,任何感觉,也难免会有偏差。我只能说,这次我见到的仇隋,声音、气味、举手投足的动作之类的种种细节,都与两年前不太相同。”

田义斌补充道:“我这人好交朋友,仇隋来时,我热心多留了他一阵。当时并未太过在意,这次到了这里,慕兄向我提起,我才隐约想起,以前的那个仇隋,确实有些异样之处。”

他看着聂阳,道,“孙姑娘向我说起你的猜测,我恍然大悟,那个仇隋眉目之间颇有一些别扭,很可能是原本神似的面孔添了一些易容手段。他在各处逗留的时间都不太长,唯独被我强留了数天,若非如此,我恐怕也察觉不到什么差别。”

月儿喜道:“如此看来,我哥的猜测便是真相,这恶贯满盈之徒早已处心积虑留下了后路,这次当着众人面前将替身击杀,死无对证,想要撇的干干净净。咱们这就去揭穿他的鬼把戏!”

她说完,却发现周围众人并无太大反应,不禁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这种大奸大恶之辈,难道不该趁早解决么?等到明早,我都嫌太晚。”

聂阳对她摇了摇头,拉她坐回身边,沉声道:“月儿,听他们说完。”

孙绝凡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不过是猜测,即使田爷和慕兄弟想到了这些令人生疑之处,也没有任何实据。我在那边观察了仇隋两天,连我……也找不出他的破绽。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

慕青莲道:“仇隋的疑点,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拿来说服旁人,极为无力。就算是宋贤那种疑心病重的人,也未必会往心里去。”

“的确,现在正是天风剑派重振声威之际,就算卖当年老掌门三分薄面,他们也不会轻易相信咱们的猜测。”

田义斌接道,“而且,仅靠我们两人的疑点,只能怀疑当年来拜访的仇隋并非本人。还不能断定他就是邢碎影,即便加上孙姑娘调查来的事情,结论也只不过是个推测。无凭无据,没人能去仇隋面前开这个口。”

慕青莲跟着道:“我和田爷知道了孙姑娘的事后,打算从另一个方面来入手。就是死掉的那个邢碎影。如果你我的猜测是真,那么那个邢碎影就必定为假。是假的,就必然会有破绽。”

孙绝凡紧握双拳,声音中满含着苦苦压抑的愤恨,“这人行事极为小心,既然此前都是易容成他人模样犯事,那这次被杀的这个,就必然不会有易容的痕迹。”

聂阳眉心紧锁,忽然道:“这两人虽然相貌一个偏柔一个阳刚,可大体轮廓颇有几分相似。会不会……当时假扮仇隋四处游历拜访的,就是这个死人?慕兄,你的感觉极为敏锐,当时看到那尸体,有没有发觉什么?”

慕青莲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道:“那时我只是察觉仇隋前后身份有异,并不知道与邢碎影有关,对那种下九流的淫贼,我没有丝毫兴趣。何况不久就有逐影的几位姑娘赶来认尸,当时并无人起疑。等我离那尸首较近的时候,他已经被斩的乱七八糟,仅剩一个头颅完好而已。能嗅到的,只有血腥气。”

田义斌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那人这次不曾易容,时隔两年,他又是一出手就被杀掉,慕兄弟你感觉不出什么实属正常。邢碎影这些年也不知造下多少孽障,那几个认识的姑娘简直连眼睛都要瞪出血来,领头那个二话不说,抽出剑来就照着尸体胯下一顿乱砍,我当时就在一旁,真是把那……那玩意砍得好似肉馅一样,血肉模糊。”

聂阳心中一动,突然问道:“田爷,那个先动手把尸体砍烂的姑娘,你还记得怎么称呼么?”

田义斌微微扬眉,思忖道:“这……让我想想。当时他们介绍的乱七八糟匆匆忙忙,那姑娘好象掺在中间,哦,对,她姓冯,叫冯瑶筝。”

孙绝凡神色一凛,握紧的右手猛然压在了窗棂上。

“既然是逐影中人,孙姑娘你一定认识她吧。”

田义斌察觉有异,扭头问道。

孙绝凡咬牙一字字道:“我和她倒并不很熟。但我知道,她绝不是邢碎影的受害者。”

“哦?”

其余诸人闻言,都是疑惑一声。

“她是天女门弟子,前些年石静涵在江南受辱,她与石静涵情同姐妹,宣称要找阴绝逸报仇,才加入了逐影。她虽是花可衣的师侄,但言语之间对花可衣极为轻蔑,两人也表现的十分不合。打听花可衣的事情时,我还旁敲侧击从她那里试探过几次,结果一无所获,现在仔细想想,恐怕是这两人在我们面前作了一手好戏!”

孙绝凡望着窗外,手掌因怒气而微微发抖,“她根本没有恨邢碎影的道理,带头去砍尸体,必定有鬼。”

“和她一起的其他人不会觉得奇怪么?”

月儿忍不住插口问道。

孙绝凡摇头道:“不会,逐影中大多是受辱过的女子,过往的难堪,根本不会有人特意去问。所有人的身世背景,只有寥寥几人全部了解而已。”

聂阳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位冯姑娘一定脱不了干系。田爷,逐影那几位女子现在在何处落脚?”

慕青莲在旁答道:“她们来的时候是在南北大道北客栈落脚,走的时候听她们说打算待上一阵,帮仇隋出一份力权当报恩。按后来镇上来客数量估算,她们应该没机会换往他处。”

聂阳一撑桌面,站起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她。”

孙绝凡扭头道:“我去,你不认得她。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一定把她带来,好好问个清楚。”

说罢,她连往门口走去也等不及,纵身穿窗而出,几个起落,瘦削的身影已在院墙之外。

聂阳缓缓走到窗边,抬头看着一片薄云慢慢挡住大半月光,黑不见底的广阔苍穹,仿佛沉沉压下一般,叫人心底发闷。

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涌起,他低声自语般说道:“只希望那冯瑶筝,此刻还依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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