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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骚小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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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骚小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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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骚小昙花
作者:不详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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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难,这两字单纯只用在月下身上才会发生的麻烦事。

当斐知画带着月下塞来的画卷,向画里姑娘的长辈提亲,非但没有得到刁难,反而让长辈以为他在说笑,还关心地不断向他询问,“你确定要娶她吗?”

“再肯定不过。”

女方长辈一脸为难,“你知道……你有更好的选择。”摆明不觉得自家闺女配得上他。

“不会有更好的,我就要她。”

“呃……你再考虑几天吧?”这是攸关终身幸福,不能胡乱玩玩。

“我已经考虑了十几年,够长了。”

女方长辈——月士贤拧着眉心,似乎觉得斐知画给了一个无法解决的天大难题。

“知画,你也明白的,师父没有要逼你娶月下这丫头,也不认为你非得娶她才能继承月家一切,我老早就打算将月家衣钵传给你,这个决定没要委屈你,你不用自个儿挖坑跳,放弃更多美好的女人……”要叫他把月下嫁给斐知画?!那他得贴多少嫁妆才对得起斐知画呀?!

“我想娶她也不是为了月家衣钵。”(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那你又何必……”头好痛。

“我喜欢她,想爱她,就这么简单。”

斐知画单纯的理由让月士贤吓到。虽然他老早就觉得斐知画对月下宠溺过头,但他也一直说服自己那是因为斐知画对任何人都好,不单单只对月下好,他没有非分之想,所以亲耳听到斐知画说出来,他还是被吓得呆若木鸡。

“可是月下那丫头不喜欢你呀!”

“是她让我来提亲的。您也知道,姑娘家脸皮薄,没勇气向您开口。”

“脸皮薄?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家孙女吗?”落差太大了吧……“千真万确是月下,不信,您唤她出来问问。但师父,若月下也央求您同意婚事,希望您别为难我们。”

“这……小俩口情投意合当然是好事……只是……知画,你是不是被我家月下给“怎么样了”,所以不得不娶她?”月士贤突然想到这个令他汗颜的可能性,足以解释斐知画为何认命要娶月下,前头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想保住他老人家的颜面。

斐知画唇角含笑,决定让师父误会下去,高深莫测地不答腔。

“怎么样了”这四字,可是包含许多意思,可以解释为师父眼下误解的那种暧昧关系,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被月下搞得意乱情迷,无法自拔,所以他不算说谎,充其量只是误导老人家的想法罢了。

“果然是这样……是师父教孙无方……是师父对不起你……师父没想到会养出这么风骚不知耻的孩子,更没想到她竟然……”月家之耻、月家之耻呀!月士贤几乎要掉几颗老人泪来泣诉自己养孙不当。

“师父切莫自责,这事儿要解决也不难,就是尽早让我和月下成亲。”打蛇随棍上。

“知画,委屈你了……”一个好好的少年郎就被他教养出来的坏孩子给玷辱了……呜,老泪纵横。

“不委屈。”当然不委屈,他求之不得呀!

“你真是好孩子,到这种时候还在替月下说话……”呜呜。“你放心,师父会用最短的时间办好婚事,让你和月下名正言顺……”

当天晚上,月下就被月士贤揪着耳朵,拖到画房去好生训斥一个多时辰,要她乖、要她要听夫婿的话、要她学着当个好媳妇儿、要她别丢了月家的睑、要她以夫为天、要她一大堆拉里拉杂学东学西,念得她耳朵长茧,也让她对于“高攀”斐知画这件事感到全盘皆错。

她失声尖叫,从画房逃了出去,又怯懦地躲起来了,一如她每一回每一回逃避现实的方法。

小小树洞要塞下她非常勉强,她一半身子在树洞里,一半的腿在树洞外,脸蛋搁放在膝头,长发罩住小巧脸蛋,拿树洞当地洞藏身。

斐知画又寻着她来,在她面前蹲身与她平视。

“我一定会被你休掉……像爷爷说的,不出三年,你一定会休掉我……”她闷闷在说。

“当然不会。”

“会!因为我这么任性,脾气又差,爱迁怒、善嫉妒,倔强又不听话……”越说越自我厌恶,连她都找不到自己半分优点。

“那些我都喜欢呀。”

“等你久了,一定会腻的,然后你就会休掉我。”爷爷也这样预言。

斐知画失笑。腻?她太轻忽她在他心里嚣张霸占的程度,她让他双眼入不了任何倩影,将她的模样那么深刻而清楚地刻在心底。

他的心,在失去家人后完全虚空,连他自己都容不下,那时他整个人就是由仇恨堆砌起来罢了,当支持他活下去的仇恨也随着他撕掉所有仇人画像而终结——是她为他哭泣,是她为他不舍,是她拯救了他,在他最孤单的时候,将自己送给了他。他将她视若珍宝,如果连她都会让他嫌腻,那么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任何人事物能让他眷恋。

“……我们不成亲好吗?我还是可以跟你在一块,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也可以生,就是不要成亲。”她抬起脸看他,一副跟他有话好商量的模样。

“说什么傻话,你想玩完就不负责任吗?”斐知画佯装板起脸。

“我哪有玩什么,我很认真,唔——”唇被堵住,话全咽回肚里。

他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害怕他娶了她又不要她;害怕他要了她又腻了她。

他贴着她的嘴道,“你怎么会害怕呢?我才是该害怕的那一个。我常在想,要是有一天,你觉得我罗唆,厌烦我的纠缠,打从心里真正对我不喜欢,我要如何是好?”

她不喜欢他边吻边说话,害她不能好好吻住他。

“就算没有我,你还有梅香,还可以替她剥虾壳……”她赌气,漂亮的眸子眯得细细的,有股怨念的鬼火在周遭成形。

好,是他自作孽,弄出一个莫须有的梅香梗在她的记忆里,让她挂在心上,吵嘴时就拿出来堵一堵他的嘴。

“我这辈子只替一个女人剥过虾壳,还挑鱼刺哩。”就是没心没肝的月下。哪一回桌上出现虾子,不是由他仔仔细细替她处理好,殷勤递到她大小姐的碗里?她没道声谢也就算了,还以为那尾虾就该自个儿剥光光躺在她面前供她享用。

“是我吗?”哼。

“说你没良心,你还真的半点也不剩?”竟然还敢反问他?那声冷哼又是怎么回事?!

她被他一掌从树洞里拖出来,作势要拧她的脸,月下跑得快,一溜烟就钻躲过。

“我只记得你帮她剥虾壳的画面,她还同你说“你不是说要替我剥只虾吃吗?帮我,我最不擅长了”。”月下酸溜溜学着娇滴滴的声音,眉呀眼呀嘴的几乎都皱在一块。“你爱剥虾就去剥给她吃好了!”

撂完话就跑,是她最擅长的行径,她以自己的脚程为傲,知道斐知画追不上她,所以她还有胆回头朝他做鬼脸。

她的手指才朝鼻尖一顶,用猪鼻子对着他,连舌头还没来得及吐,身子已经让人从后头打横抱起,她尖叫,落入温暖怀抱。

“你——你怎么追得着我?!你明明就跑不快——”

“谁跟你说我跑不快?”他只是懒得跑而已。

“放我下来!”

“这是唯一一次我不允你的事。”他将她抱得更紧,带着她走回府堂。

“胡说八道,你好几次都没允过我事情,不然就是嘴里答应,心里却不这么想。”她看着他绕过前厅,越过堂檐,一脚踏开他的房门,忙不迭惊问,“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瞧瞧你的良心藏哪去了。”他反腿将房门又踢勾回来。

“你要怎么瞧?!”不好的预感!

“一寸寸剥开了瞧。”

“剥——”剥什么呀?!呀呀——他的举动已经让她知道他要剥的是什么了。被丢在床榻上的月下护住自己衣襟,莲足就要踢开跟着上榻的他。

“让我看看你的心是钢铁或石头做的,竟然这么无情漠视我。”他轻易逮住她的脚,再轻易拨开它,完全不把它的攻击看在眼里。

“我没有!才没有——”不能脱——不能脱——她今天的兜儿是旧的,一点也不好看,要剥也要两天前先告知她,让她准备一件新的、漂亮点的。

呀——“我有良心!而且它不是钢铁或石头,别瞧!你别瞧!”她挣扭得像条虫子,左钻右钻就是钻不进被窝里将自己藏起来。

“我还没找到你的良心……跑哪去了?”他从她的腿上摸索,带笑的眼、假装困惑的口吻,手掌滑过她的衣裙,熨烫煨人的温度透过薄薄布料传递给她。

“在、在……”呀呀,她又不能直接捉起他的手,罩在她酥胸上,跟他说——我的良心在这里!

“在哪?”

她脸红,看出他的戏弄,她咬牙,赌他不敢这次。

“在胸口!”有胆就摸!哼——哼声还没完,她眸儿一瞠,因为就在她方才故意挺高的胸口,多了一只手。

“斐知画!你还真的摸呀?!”她的小酥胸沦握在他大大的手掌下,完整包覆,没有太惊人的骄傲到让他不能一手掌握,她立刻伸手要拍开他。

“还是没摸到……你完全没有良心了吗?”他还有意见。

明、明明就整个捉到了,还抱怨没摸到?!

“我当然有——我、我知道你每次都帮我剥虾壳,知道我讨厌麻烦的烫虾,只要不能一口塞进嘴里的食物就不肯花功夫吃,不单单是虾,还有栗子、花生、瓜子、炒蛤、秋蟹,你做的事我都记牢,够良心了吧?”她可耻地发现笼罩在他掌心的跃动变得急促,乳尖无法控制地变得硬挺,那件兜儿也掩藏不住自己忠实的反应,她涨着红晕的双颊,慌乱将她知道他为她做的事都嚷叫一回——她没忘,那都是记忆里重要的存在。

“我做的,只有这些?”他怎么记得自己还更做牛做马一些?

“还有还有!”他的手不要这样揉啦!改惚晃移鄹阂膊换棺臁顾ё糯剑伦约撼怂祷埃够岱⒊霾桓梅⒌泥培叛窖缴?

“嗯哼?”不满意。

“你还会来找我……就算明知道我是个会迁怒的人,你还是硬跟着来讨挨骂。”想想自己以前待他的态度,若两人角色对调,她老早就走人了,哪还有耐心好声好气。

“还有呢?”他的鼻息贴近她的颈子,喷吐的热气烫人。

“你说你喜欢我……”因为羞涩,也因为不知所措,月下闭上眼,却敏锐感觉到他沿着她的筋脉轻缓吻着,在她颤起哆嗦时,他又会故意退开,像在撩拨她的忍耐力。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他厮蹭着她的颊,享受她发丝搔弄的感觉。

嗯。猛点头。

“允许我喜欢你吗?”以前总是在他面前跳脚,命令他不准喜欢她,还要一再强调她有多讨厌他,现在呢?他要她亲口说。

嗯嗯。用力点头。要是他改去喜欢梅香,她才讨厌好不!

“你喜欢我吗?”问句越来越简洁,也越来越逼问她的真心。

“我……”她睁眼觑他。

“讨厌你?”他替她接下话,因为她最常说的就是这句。

“不是!”她急急否认,一说完,又脸红了。

“更糟吗?讨厌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表示你对我的嫌恶?”他挑眉问,佯装受伤。

“你好讨厌!”她明明就没有要这样说的!自己在那边抢什么话呀!

“原来你还是讨厌我。唉。”俊颜沾上阴霾。

“你怎么都不听人说完话啦!”人躺在床上,没办法跺脚,只能挥舞小拳,“我哪有说讨厌你?!”他哪只耳朵听到的?!

“你刚刚说了。”不然房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我才没有说!”

“有,你说了,你说我好讨厌。”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故意逗她只是想看她芙颊泛彩,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明艳动人。

“你——”真的好讨厌!大呆瓜!笨木头!蠢!还要她说得多仔细嘛!

“你什么?”眨眼。

月下被逗弄到恼羞成怒,吼出违心之论,“你最最最讨厌了!走开啦!”她用力推他,双足也一并用上。

“你要推开我吗?”

如果你把我推开,让我不得不去接受另一个女人,那么,也许我会变成你梦里那位斐知画,捧着你不屑要的感情,去给那个要它的人。

月下猛然想起他的话,忘却自己嘴里刚嚷嚷他最讨厌,双手反其道地紧紧抱住他不放。

“月下,承认爱我并不难。”

她嘟着嘴,沉默半晌才闷道:“我才不要先说……先说爱的人感觉比较笨。”她将螓首埋在他肩窝,有些傻气、有些任性。

“月下,我爱你。”他先说。笨又何妨。

藏在他领间的红唇微微弯扬。这样才对嘛,她哪好意思大剌剌对男人诉情衷,当然是他要吃点亏,因为他爱她嘛,嘻。

她傻笑,心情变好,被他安抚得很温驯。

“你比较笨。”嘿。

“我不在乎,只是聪明的你似乎还欠我一句话喔。”

“你喜欢我不觉得吃亏吗?”她没说出他想听的那句话,反而有些不确定地问。

“不觉得,一点也不觉得。你让我开始懂得爱情,因为有你,我珍惜自己的生命,我的生命牢握在你的手里,而你,陪着我一起。”

“听起来像誓言……可是有些混乱,我有这么重要吗?”月下当他在说甜言蜜语,可是他的甜言蜜语又不是那种简单一听就懂的,好像拐了好几个弯,说着她不理解的句子。

他捧着她的脑袋,将唇吻上她的。

“你就是那么重要。”

“你那句话的简单意思是不是就指——你没有我会死?”她的解释比较浅显易懂。

“差不多是。”

“那就别咬文嚼字,我听不懂有何意义?”要说甜腻腻的情话也得挑些她能明白的呀!虽然弄懂他的意思之后,让她难掩喜悦,嘴里听来像埋怨,心窝口却热热甜甜的。“我听懂的话,才能感动嘛……”

“傻月下。”他的轻笑声烧红了她的耳壳,明明在取笑她,听起来又好疼宠。

“我才不傻哩……”

“那聪明的你,该把欠我的话还给我了吧?”他没忘索讨她的爱语。

“我没答应你要说什么呀!”她又耍起赖,红着粉颊,抿唇不说。

“才刚觉得你有些良心,现在又全消失不见了?”这一回,他真的要将她剥干净、瞧仔细了,粉樱色的衣衫被他拉开,露出她引以为耻的旧兜儿。

“斐知画!我刚刚已经说了那么多的良心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而且爱不爱这种事又不是靠嘴在说的……”她的义正辞严随即走调,“呃,我可不可以先回房间换件兜儿?我有一件比较好看的,上头绣了粉蝶和小花,这件又旧又丑……”她一直觉得这种时刻,一定要让自己穿得美美的,最好是剥掉纱绸时能让他倒抽凉气,偏偏她没料到今天它会有机会出来见人……只能求助于拖延战术。

“重点不是兜儿,而是它包里着的东西。”他为她的反应觉得有趣,尤其是她噘嘴抱怨肚兜不好看……她以为他会花多少注意力在那块布料上?

“我如果现在摸着良心说爱你,你会不会住手让我回房换件肚兜再来?”她认真想同他打个商量的模样让他强忍住笑。

“你如果摸着良心说爱我,只会加快这件兜儿被我脱掉的速度。”他必须相当诚实的告诉她。对她,他的渴望绝非她所能想像的单纯,他想要她想到几乎需要强迫克制自己。他想拥抱她,当她总是倔强又傲气地转身奔开;他想亲吻她,当她总是在他面前楚楚可怜地嗔红着眼。

“那你脱快点……”死也不要看那件肚兜一眼。

而他用事实证明,那件眼下已经躺在地板上的丑兜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她娇美的身子,成功擒获他所有目光。

他当真如她所愿,没多瞧它一眼,他也当真如他所言,重点不在兜儿上,而在于它包覆的白玉凝躯。

他疯狂吮着每分每寸,火热地点燃他对她的迷恋,月下被烫人的情欲吓坏了,她虽然画过无数回的春宫图,却从不曾尝过那样的滋味,她先是腆颜失措,双手害怕地推拒着他,他也不强逼她就范,绵绵细细的吻像雨丝轻缓落在她手心及腕脉,毋需开口安抚,他的动作让她安心,她回吻住他沿着手臂一路轻舐上来的唇,在他双手滑过她的腰肢时还忍不住被呵出痒笑,但她的笑靥随即被他吞噬,仿佛在品尝美食般意犹未经…她喜欢他的吻,感觉自己像融化在他嘴里。他的皮肤好炙烫,煨出她一身薄汗,她身子染起薄晕色泽,与她此时发上簪的粉色琉璃簪同样美丽,她怕痒的笑容在此时显得妩媚,氤氲的眸子迷蒙,烙在他眼里,风情无限。

她以为他又要吻她,但他没有,他吻着她颈子中央,察觉到她吞咽津液的紧张滚动,他在她喉间低低沉笑,她红着脸,想板起表情责问他笑什么,发出来的声音却只是沙哑浅吟,他倾注了力道,吻疼她的肌肤,那种疼痛是被他的牙关啃咬,又被他的温舌舔抚,再被双唇吸吮,一重一轻一紧的力量,疼又痒的交相存在,他的手,带着文火,滑进她柔软腿间,她绷紧了身子,不知如何反应,连呼吸都开始紊乱。

“我不会弄痛你的。”

他沉哑的声音在说话,抚慰她的紧张,听在她憨糊的耳里像是一阵清风,她没专注去听,嘤咛虚应,只觉得他的长指和着他与她的汗水,似乎在她胸口写了些潦草急促的字,她半眯水眸,想瞧清楚,却看见他的手握住她的盈满,暧昧的挑逗,随着她急急吐纳而起伏,在他掌握之下,一定也发觉她心跳得好快,咚咚咚咚的鼓噪。

越过自己的胸口,瞄见他下身的昂扬,她赶忙瞥开视线,紧紧闭起眼,牙关咬得好紧,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等着迎接紧随而来的撕裂剧痛……然而,她可以感觉到他侵占她的身体,可以感觉到胀满的另一份心跳与她合而为一,可以感觉到自身觉醒的燥热欲望,独独缺了初夜痛楚。

她眉心的拧蹙被他吻开。

“我说了,我不会弄痛你的。”他舍不得她尝到疼痛,他要她快乐。

“好奇怪……我以为……”她咬着唇说话,眯着蒙蒙眼缝看他,脸上又是红霞又是困惑。

“以为什么?”他的十指扣住她的,吻着她的鼻眼。

“会痛不欲生……”为什么她觉得还满……呃,舒服的?虽然身子勉为其难包容了他,那样的青涩或许让她难以适应,可是竟然没有痛得她哭爹喊娘,让她始料未及。

他只是笑,开始在她身体里放纵缠绵,她不觉疼痛,他无须怜惜,尽情逞欢。

好吧,她心里的困惑先搁一边,现下脑子里容不下太多无关紧要的小事,就算她想好好思索,他也不允许,非要她将心神全放他身上,他正爱着她,不许她分心忽视。

月下将自己完全交给他——或许该说,她完全独占着他。他在她身体里享受甜蜜,她则在他心上榨取他每一分的感情,豪夺他爱她的证明。

她吻去他鬓角的热汗,在他耳边将欠他的那句话还给他,说了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斐知画在那一瞬间,身体与心灵同时感到圆满满足。

他最美丽的月下美人……

“我跟你说喔……”慵懒的声音才起了头又消失。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不忍摇醒她,但被吊着胃口也不是太舒服的事情,所以他试着放低声问,若她没睡沉,自然就会答腔,若她没醒来,他也不再追着问。

她在他身旁翻身,覆盖着双眸的小扇长睫连掀也没掀,蹭进他怀里,他笑着,将她的长发拢妥,再把被衾拉高一些,不让她着凉。

本以为她要睡不说话,没料到她又冒出话来。

“每次我把你甩在身后,我都会一直一直回头看你——”她张开漂亮深邃的眸,望着他。

“我知道你有回头,我在看着你。”他站在她身后,为她的眼神及脸上茫然的表情疼惜着。他等在那里,希望她飞奔回来,将满腹的委屈告诉他,无论是用尖嚷或是吼叫的方式,也好过她像负伤小兽,独自要找个隐密地方吮伤。

“我一直回头看你,想要跑回来,跟你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凶;想跟你说谢谢,谢谢你来找我……想要扑到你胸口,向你哭诉,想要你安慰我,想要你帮我把所有的悲伤难过都一肩扛起,想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你担……”

“你为什么不这么做?我一直等在原地。”从没有转身离开过。

“因为……那样好任性……”虽然跺脚吼他也很任性,可是她觉得别扭,也好怕他拒绝接收她的依赖。

“怎么会呢?比起任性,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寂寞逃避更加难受。”他吻吻她的鼻尖,她皱鼻轻笑。

“我记得你站在那里不动的模样……如果你那时对我张开手臂,我大概真的会很没有节操的爬回你身边。”还好他没有,不然她那模样一定很窝囊……在他面前尽情懦弱,不用强撑起坚强。

“如果你那时对我勾勾手指,我才会像条忠诚的狗,奔向你脚边。”还好她没有,不然他那模样一定很狼狈。

“因为你爱我呀。”她骄傲地说,粉晕色的小脸扬着光彩。

“你不也一样。”说得好像他单方面演着独脚戏似的。

“是你先说爱我的。”先后顺序代表着输赢,她不让步喔。

“是你先爱我的。”他是先开口那方没错,但是先爱他的人,是她。

“明明就是你先说的!我是在……后来才说的。”猛然想起她回应他的那时,两人正做着什么私密事,她气势削减。

“不争这种事了,好吗?”

“你先认输就好了呀。”

“我认输。”

“你太没志气了啦!”让她赢还有意见。

“输给你又何妨,你愿意爱我就好。”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好像也有点道理……她争这种输赢就显得太孩子气了些。

反正是他宠出来的,活该。

各人造业各人担,她是他的业,他也不能有怨言。

“你笑得眼都弯了。”脑子里八成没闪过什么好事。

“只是开始同情你。”同情他以后要花一辈子哄她、骗她、包容她,想想真该替他掬一把男儿泪。

“同情我爱上你?”

“那不值得同情,好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戳刺他的胸口。他敢否定就别怪她翻脸,对他始乱终弃,玩玩就算!

“那你同情我什么?”

“同情你遇到我,活该让我欺负。”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贬损自己的意思。

“我感谢能遇到你。”他不会用同情这两个字,如果真要用,他会说:是天同情他,让他遇到了她。

“甜言蜜语,说来也不脸红噢?”真正脸红的人是她。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说出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她笑着推开他,身子钻出被衾,但只来得及探出一只裸足,又让人逮回榻上。

芙蓉帐里,淫艳乐无穷。

尾声知画之章我一直知道,有个矮娃儿时常攀着我的窗,睁着骨溜溜圆眸往我房里瞧,我漠视她,不在乎她每回见我绘完画便撕起画时掩藏不住的抽息。

“斐撕画……为什么要撕画?”困惑的嗓,软软憨憨的,似乎吮着指,让人听不明白,但叫错了我的名字,这让我不开心起来,我投过去一记瞪视目光,吓得攀在窗边的人重重跌了一跤,声音之大,足以想见摔得多疼。

窗棂上经常出现的小小柔荑消失了许久,我以为会重新再爬攀回原地,然而等了良久,那双手没回来,房外有哭声,像小兽的吟狺。

我仍在绘着,沾了墨的毫笔不曾停止,要自己专心,别为小事分心,只要画好图就好……哭音飘飘摇摇,从我左耳飘到右耳,再从我右耳绕到脑门,不曾间断。

最后唇线一笔画坏,我心情恶劣,决定先拈除妨碍我认真的人,揉掉纸,搁下笔,我拉开门扉出房门。

坐在地上的娃儿双手抡着小拳,揉着汩泪的眼,看见我时,两条细膀子朝我伸来。

“痛……”你哭嚷。

我当然知道痛,因为那摔下来的“砰”声很重。

“好痛……”两只手臂没放下,仿佛在等我弯下腰抱。哼,想都别想。

我在思索,现在如果挥手要你滚,有多大的成功机会让你到别的地方哭去。

“呜……爹……娘……好痛……我好痛,呜……你们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留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怕好怕,呜……好痛……都没人要理睬我,呜……”你的拳儿没在揉眼,让我瞧见你眼泪流得多汹涌,我从没见人如此哭过,又丑又难看,不过因为你年纪稚小,哭成这样也不会让人耻笑,你的泪像瀑布,不住地从眼眶淌下,像不会有流尽之日,我对这种棘手事毫无经验,也不打算为你首开先例,知道自己想转身回房,这念头没断过,双脚却不是往后退,而是跨出了门槛。

“爹……娘……”你还在哭。

“你爹娘哪去了?”我在你面前蹲下身问,话离了口,我自己怔忡不已,我以为自己要问的是——你还要哭多久才滚。

你的手臂像逮着浮木,勾在我脖颈后,整个人挂在我身上,满脸眼泪鼻涕随着抽噎而滴落,我嫌恶皱眉,想要拨开你,却先听到你哭着颤音,“天上。”

原来也是孤儿,与我一般。

“真的有这么疼吗?”又是惊讶,我真正想说是——找别人哭去。

“疼。”小脑袋在我怀前点了点,声音闷闷的,也有些可怜兮兮。

“是臀儿疼还是失去爹娘的心口疼?”总觉得你方才哭爹喊娘的声音远比嚷痛还要凄厉。

“都疼……”你的眼鼻嘴都红红的。

“要抱着我就不许哭。”否则别怪我起身走人。

“可是心里难过就会哭呀。”你说得理所当然,仿佛阻止你哭泣的我才是大错特错那方。

“那你就放手。”我不想当草纸,让你拿来擦泪擤鼻涕,想来就噁心!

“不哭了,我不哭了。”你边说,边拿我衣服抹脸……看到胸口一片湿糊,我懊恼自己今夜的多事,早知如此就放任你在檐下哭到瞎也没我的事!

唉。

“别像只虫子攀树,站直身子。”怎么有人身子能这么柔软,像以前娘亲买给我的棉糖,如白云一般,不敢用手碰,怕碰散了,尝进了嘴里,满满的糖甜香滋味。

“我臀儿痛……”

“我不会替你揉的。”我狠然打碎你的希冀,眸子再怎么闪呀闪也没有用,我不心软。

“我娘都会……”

我是你娘吗?——我很想反问,但我不想和一个奶娃儿争这毫无意义的事儿。

“你跟我来。”话一说才发现你轻得可以让我抱着走,干脆一把拎着你进我房里。

“你要帮我揉药吗?”

“我房里没有药。”瞧你哭得凄惨,我想到一个方法解决你的疼痛——虽然我非常不愿意用这个方法,但是只要能让你止住哭泣,说不定就可以赶你走了。

我打定主意,取来纸笺画符,这是止痛符,能让一个肚破肠流的人还能谈笑风生的咒术,用在撞疼臀部这类不见血的小伤口似乎牛刀小用,但为了我的耳根清净,我想很值得。

“把眼闭上。”我拿着符回到你身边,命令道。

“闭上?”你仍用着水湿清灵的眼看我,眼里有快满溢出来的信任。

“对,闭上。”快快转开那种波光粼粼的楚楚眸光吧,看了刺眼。

“喔。”你没追问我要做什么,完全听我的话。

我把点燃的符压按在你臀儿上,当符烧尽,咒术便进到你体内,将所有痛楚化为虚无。

“热热的……咦,不疼了耶……”你很惊讶,想转过头睁眼,我立刻压制你的脑袋,严令出声。

“不许张开眼。”

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秘密,也不想暴露自己是秘术师的身分,就是为了这世代家传的秘术,我的家人被一夕灭惊—我爹的秘术惹来杀身之祸,我引以为诫,死守秘密。

“好舒服……”你傻笑。

“喂!别睡我床上!”我不敢相信你就大刺刺在我的床上打起酣呼,任凭我叫你喊你,你一动也不动,我几乎以为你是假装的,连拍了你的脸颊好几下,拍红了丰软的颊,你还是不醒。

“我要把你抱出去丢掉了。”我威胁,应我的只有微微呼声。

“我真的要把你抱出去丢掉了。”我将威胁实行,打横抱起你,真的把你放在房门外,关起门扉。

“终于安静了。”久违的宁静清幽,我真该死地想念你。

坐回桌前,继续画我的图。

忽而一阵沁冷的夜风从窗外吹入,将桌上的油蜡火焰差点吹熄。

“风怎么变大了?”我抬头。

你睡在外头,会冷吧?

不对,你装睡,说不定早冷跑了。

我勉强把注意力落回纸上,看到自己画出一张完全失败的图,这是今夜第二回的失败之作,原因全在你身上。

第一次是你哭声吵到我;第二次你安安静静,同样让我心神不宁。

我再度跨出门,这回却是把蜷缩在檐下的你抱回我的床上。

我一定是疯了。看着那张酣睡满足的脸蛋,我拧皱眉心,而且最令我不解是这种事还不仅止发生一回!

我的床上,几乎夜夜都睡着你,早上醒来望见的第一张容颜,都是你。

我一点都不希望和你熟悉,我痛恨这种亲昵感,我根本不想要被人这样依赖着!

“你为什么画完图就撕掉?”你老爱追着我问这个同样的问题,我不想答,当你不存在似地漠视你。

说出来,应该会吓坏你。

我撕画,是为了杀人。

“你画得不好吗?可我觉得不难看呀……”你挨坐在我身旁长凳,用最近距离看我作画。

我的眼由手里画中挪到你脸上,对于你的审美观感到可笑。

“你觉得这张画得好看?”猥琐的长相、面露凶光的男人肖像,能称之为好看?!我忍不住嗤问。

“人是不好看,可是你画得像一个真实的人,不像我在爷爷房里瞧到的那些,眉呀眼呀全是歪的。”

“你也觉得人不好看,是吧?既然不好看,当然就是撕了他。”撕画的声音总是能令我浑身血液沸腾,看着画里人物被左右撕分,五官剥离,我心里的兽被唤醒,我无法满足,将画再撕得更粉碎——不够!还不够!我接连又撕了好几张画,在撕裂声中想像画里的每张脸孔都将面临怎生的死劫,我开心地笑了。

我蘸着爹娘及弟弟们的血,从他们的血里看到最终一眼所见到的每一个仇人,那些狰狞无情的嘴脸变成我家人临终遗见……我被奶娘牵去市集买糖,成为残活下来的遗孤。我继承秘术师的血脉,以血腥秘术替家人报仇——我才几岁,手无缚鸡之力,拿剑不成,举刀更是困难,但是我用着我擅长的方式,一个一个终结我画出来的仇敌。

我知道你嗅出了血墨的怪味,不知从哪拿来砚台及墨条,每天跟前跟后地磨新墨给我画。笨蛋,普通的黑墨只能画图,根本不能助我任何事情,以血画出来的人物,生命才由我掌控,否则无论我画多少、撕多少都是做白工。

我老是看着你狼狈沾了满脸黑墨,又满心期待捧着黑墨在我周遭打转,无视你的用心,却逐步被你的耐心打动。

从失去家人这些日子以来,我有多久不曾“真正”绘过图了?

我让爹的师兄收养我,他对于我爹及我的秘术师身分一无所知,只以为是暗夜恶匪闯入我家洗劫财物,事迹败露而狠下杀手,却不知道真正的祸端出自于斐家承袭的秘术师血脉。他以为我善绘,是源于爹娘的画师技艺,殊不明白我绘图,只想报仇!

昨天撕完所有仇家的脸孔,我最后要画的,是我自己。

也许在替自己画下最后一幅画之前,我可以放任自己松懈,陪着这娃儿一块画些随兴的东西,反正……日后也没机会了。

“你别磨了,过来。”我唤你过来,蹙眉把你鼻心醒目的墨珠子擦掉。

“做什么?”

“拿着。”我将手上的笔搁进你软小但全是墨脏的手。“画过图吗?”我问。

“没有,爷爷不许我碰。”

“我教你画。你想学什么?”沾着你辛苦研磨的墨,我说道。

“花。”

完全如我所料,女娃儿就爱这玩意。

“行,就花。”先来朵牡丹好了,魏紫。

“好难……”你小脸蛋皱起来,好生苦恼的模样。

“不难。你瞧,这花瓣就这样画,由最靠近蕊心的那瓣画起。”

“好难……”

“我教着你画,瞧着,眼睛不要看我,看着笔纸。”

“好难……我不喜欢画这种花,你挑简单些的。”

“那绘莲花。来,这样一画,再这样染开,另一片莲瓣就这样——”水中佳人在纸上绽开。

“好难……”

忍住!别跟一个奶娃儿一般见识!

“不然,兰花,我们来画兰。”

“好难……”

“月季——”青筋一条。

“好难……”

“菊——”青筋两条。

“好难……”

“我教你绘桂子!这个再说难,我就不教你了!”每一条青筋都爆断,我吼得你缩肩。

一点、一点、一点,再一点,毫笔在纸上轻按了四次,画桂花不用高深的渲染或勾勒,一朵桂花终于成形,这回你没再嚷难。

“这是我画的,第一次画的花!”你好高兴地笑着,自己拿着笔,重复点画着简单的花。“你下回再教我画更难些的花!”

再教些更难的?你没看到我嗤之以鼻吗?我在你这个年岁时,已经会画百花图了!

而且……下回?

怎么可能会有下回?这两个字眼,让我胸口一窒。

“没有下回了。”

“为什么?你不教我了吗?”原先喜悦小脸蛋上的甜甜笑靥僵祝“对。”

“你嫌我笨,是不?”眼泪马上蓄积得满满。

“我没有时间教你。”

“可是你看起来不忙。”

“我所谓没有时间,不是指忙或不忙,而是指有没有命教。”我故意说得让你听不到,可是心头有股念头想笑,“不过也许到那最后还有你陪着我,我也不算太可悲。”

至少在最后这段路上,我会记得你。

至少最后这段路,不是我一个人独自走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想让你懂,你只要睁眼瞧着,只要一直陪我到撕完所有的画为止,这就够了。

我拿出血墨,你立刻捏住鼻翼,骨碌碌的眼绕在我身上打转。

我取来新纸,将自己的容颜绘入。

“你在画你耶!”你惊喜地嚷,仿佛多惊讶多高兴,大惊小怪。“你等等也画我,好不好?”

“不好!”我断然拒绝。

被我用血墨画下去,只要画被撕了,小命也没有,你懂什么?!

你抿嘴,抖颤,豆大的眼泪挂在眼角,只要眸儿再眯一些就能挤出它——“不许哭!”我吼,你立刻憋住,好几声委屈的呜咽就哽在嘴里。

我想,我是心软了。“……明天我再帮你画,你记得过来磨墨。”只要不是用血墨画你,你要画几张我就替你画几张。

“你不用臭墨替我画?”

“嗯。”

“那你也不要用臭墨画你自己好不好?”你软声央求,抹去眼泪。

“……当然不好。”

“为什么不好?”

“你不要老是问为什么。”烦。

“为什么不要问为什么?”

“你绕口令吗?”冷眼瞪你。

“不能问喔……可是用臭墨画,臭臭的……”你头压低低的。

“画完这张,我就不再用臭墨画图了。”

“你终于决定倒掉它了?还是你终于也闻到它的怪味儿?我就在猜,你是不是鼻子不好,不知道墨发臭了……”你还说得很高兴,竟然得寸进尺批评我,我眸一眯,幸好你还有自知之明,闭上嘴了。

我趁着你安静的片刻,将人像绘完。“画得像吗?”

“嗯嗯,好像,简直一模一样。”

没错,一模一样,活脱脱就是我进入画里的脸孔。

这是最后一张,撕完画,就结束了。

终于。

我忍不住笑,心里有着解脱的喜悦,只要撕了画,少则几个时辰,多则三天,我将迎接自己的死亡。

“你做什么?!”你扑跳过来,逮住我的手,不让我俐落扯烂画。

“你怎么老爱什么什么的问?烦!走开,让我撕了它!”

“不要撕!不要撕!这张画得很好呀!为什么要撕它?!”

我不听,你的力道根本无法阻止我,你只是个小娃娃,就算你的双手用尽吃奶的力量,也撼动不了我撕画的决心。

手背上一阵剧痛,让我不得不松开执画之手。

“你——好痛!你咬我?!”我手背上有触目惊心的牙齿樱“谁、谁教你要撕画!”动牙咬人的你抢走人画,跑得老远,戒慎地盯着我。

“我自己画出来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撕?!”

“不要问为什么。”

你还敢拿我的话堵我,活久嫌烦就是了!

“将画还给我!”我大步杀上前。

“不要!你一拿到画就是要撕,我不要还你!”你钻入椅下,爬呀爬的,再绕到桌下,身子俐落,我步伐虽然比你大,却没你会钻,明明就快要逮着你,下一刻你就钻进窄小的缝间,像只戏猫的鼠。

可恶!是你逼我的!

我在手上画下缚身咒,跃攀在桌上,等你从桌下一溜出来,一手打上你的脸——“定!”

咒缚一出,你直直摔倒,想挣扎,却挣扎不开,我的缚身咒学得比我爹更好,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要拿它来对付一个小娃儿。

“呜……你不可以拿这幅画去撕!你听到没有!你要是把这幅画撕掉,我就再也不来找你!再也不跟你说话!再也不理你!再也不同你好!再也、再也不陪你画画——”你惊恐看着我蹲下身,朝你怀抱里的画作动手时,吓得语无伦次。

“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来不来找我,跟不跟我说话,理不理我,同不同我好,陪不陪我画画。”你以为我在乎那些吗?那些对一个将死之人而言,可有可无,而且我还嫌你缠人!

你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我无情的反驳,还是护不了画。

“你不要那张画,给我嘛……我要呀……呜……不要撕掉……那张画里是你——是你耶……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这么保护……你竟然说不稀罕我来不来找你……也不在乎我跟不跟你说话……呜……我要……我要那张画……”你颤着声,眼泪大把大把往眼外泼。

“撕了它不正好?反正它什么都没了,爹、娘、两个弟弟,全都没有了,只有它留着,何必呢?让它跟着亲人一块做伴不是很好?它活着,就是为了替亲人报仇,现在,那些仇人一张一张全被撕成了碎片,它达成了心愿,你没听见吗?它在求我撕了它,求我不要让它孤孤单单留在这里!”

我不明白你在阻止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在我眼中,这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为什么要让我独自背这么沉重的担子?!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家人一块去了就好,如此一来,我就不用逼自己一夕长大,不用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既然这一切无法扭转,我总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死吧!

“我也没了爹和娘呀……呜……我也什么都没了呀……我也孤孤单单的呀……它要是孤独,你就帮它在旁边画上我,我也没有人陪着……我可以跟它做伴,你用臭墨画也没关系,画在一块就不孤单了嘛……”你那双流着泪的眼,完全不曾离开过我,泪糊湿了你脸上的缚身咒,婉蜒成一条条纵横的墨川,哭音都快让人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仍坚持要说。

不要哭了!你为什么哭?!为什么要哭?!你孤单你寂寞,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替自己哭就好,为什么要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我可怜吗?我让你觉得同情吗?!

我的衣摆抡握着你吃力挪动来的拳儿,你哭得狼狈,仍是那句要我别撕掉这张画;仍是那句你要陪着画里的我一块……为什么?

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我希望真的能有你的陪伴?

为什么我开始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我懦弱了?

“你真要陪着它一块入画?”我听到自己沙哑问。

你是那样坚定应了我,缚身咒的束缚让你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迟疑,但声音是满满的肯定。

“画在一块,就没办法分开了。”

永远永远,都没办法分开了。只要画一毁,死的不只是我,连你也……“不分开。”

你说话时的神情,令我震撼,你想也不想的答允,让我心头揪拧,我知道,自己被你说服,你的哭泣,崩溃了我的心墙,你的眼泪,将我失去家人却强逼自己成长不掉泪的委屈全数补齐,我看见我的眼泪,透着你的双眼,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我抹去你的泪,也抹去你脸上的缚身咒。

“那么,你坐过来。”我润笔,望着你,你听话走近,让我将你抱坐在膝头,再道:“握着笔。”

你拿住软毫。

“将你自己画上去。”我看着你小手的视线逐渐变模糊,热辣的水雾灼烫着我的眼,我闭眼忍痛,感觉水痕滑过脸颊,陌生的湿润。

你仰转着头觑我,我垂着颈,不让你看见我此时的任何表情。

“可我不知道怎么画,你带着我画,好不好?”

本想藉由你的手,让你能陪着我入画,而毋需被秘术束缚着生命,就算画撕了,你仍能安然无恙,你却软言央求。

我知道,一旦画中有你,我便不可能毁画,或是画毁,你将陪着我殒命。

我伸过手掌,在你的手背旁迟疑不决,你在等待着我,甚至准备拿另只手捉过我的,我没等你的催促,轻缓将手覆在你手上,收紧了指,掌心里,满满都是你。

绘下你的眼、画下你的唇,我闭着眼,你的脸庞在眼帘出现,我深深呼吸,肺叶里全是你的味道。

是你阻止了我轻贱生命的念头,你不会知道,你的存在,拼凑了另外一颗不全的心;你不会知道,你无心之中,救下了我。

从这一刻开始,我立誓,绝不让彼此再孤单。

如同画里你我,成双成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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