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剑落星呼啸,气劲划破云天。莫问的身影却刹那间又消失了,两人倾尽全力的一击,全落在虚空之处。
赤丹子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用神识探查敌人动静。忽然间,他心生警兆,大喝道:“后面!”这才发现晏无极早已弹开,一只黑烟凝成的巨大鬼手挟着雷霆之势,正向自己兜头抓来。
赤丹子本来就比晏无极晚了片刻才觉察,又好心示警,此时再也躲闪不及。
他飞剑在外,手中只余拂尘,想也不想,双手托在拂尘之上,运起丹阳诀,一声大喝,身上毫光大放,以纯阳破至阴的道理,硬接黑烟鬼手。那鬼手一抓而中,立刻铁钳般大力合拢。赤丹子咬紧牙关,连催数次丹阳诀,全身光芒亮炽如白日,一番挣扎,才将那黑烟驱散。他手足酸痛,正想提一口灵气,面前却凄风怒号,赤丹子一望之下,目眦欲裂——三只更大的黑烟鬼手奔腾而来!
晏无极半空之中瞥见赤丹子的困境,正要去救援,猛的神思一动,右臂骤然挥出,软剑笔直如枪,刺向空气之中。莫问刷的一声显出身影,扭头避开他这一剑。晏无极见她躲进自己埋伏的后手,心中大喜。他灵力逼出,那细长软剑突然如手拉面条一般抻长,蟒蛇一般瞬间围着莫问身体转了好几圈。
这一剑是晏无极圆通气劲练到巅峰时所创杀招,一旦困住敌人,剑上气劲锋锐,甚于刃口,便是修炼了金刚不坏神功,也要被斩为数截。这虽是杀戮之性极重的招式,他却偏偏起了个香艳的名字,唤作螺髻长卷。
晏无极全力施展之下,这一剑角度方向、灵力准头无一不是妙到极处,实为他巅峰之作。此刻果然一举奏功,困住了莫问。他知道妖将的厉害,再不敢有生擒的念头,拼净全身法力,将剑柄猛的一抽,软剑收紧,立时绞斩!
薄长软剑分明勒入了莫问身躯,却不见鲜血流出,只嘡的一声卷了个空,原来又是一个幻象。
晏无极大惊,他料敌人必在身后窥视,立刻提气前突。果然他身子刚移开,四道黑烟便如利锥一般,在他适才所立之处交叉呼啸而过。晏无极一身冷汗,正在庆幸,莫问却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此时仍在前冲,竟似将自己身子送到莫问跟前一般。
但见莫问纤掌如刀,已迎面狠狠斩来。他心中大骇,虽躲避不及,但临危不乱,软剑刷的刺向莫问心口。攻敌要害,迫其自保,正是化解自己危境的一招。(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然而莫问却不躲不闪,右掌径直劈来,竟是要和他拼命般的惨烈打法。
晏无极肝胆俱寒,他哪里愿意和一个寡妇换命?情急之中大力扭动身子,硬生生把自己要害闪开,软剑也失去了准头。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血雨满天飞散。
他左臂自肩以下,已被莫问生生斫下。软剑扑的一声也扎穿了莫问的右肩。
晏无极咬紧牙关,连剑也顾不上拔,立刻掉头就跑。右手运指如风,点穴止血。他刚才勉强躲避,竟将腰肌拉伤,此刻身形展动,腰上传来阵阵剧痛,直钻入心扉。
莫问哪里肯放,她左手抱着丈夫尸体,右肩插着宝剑,瞬息追到晏无极身后。
晏无极仓皇间背上又中了莫问一掌,幸好他穿着护身宝甲,莫问右肩受伤不能全力,这才没将心脉震断。晏无极知道不敌,哼也没哼,生怕莫问看出自己受伤甚重,拼命将满口鲜血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借着她的掌势飞逃。
莫问还要追杀,只见赤丹子蓬头散发,衣衫破烂的赶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嘴角边挂着一缕血丝,宝剑不知掉到何处,拂尘尘尾炸如鸡窝。赤丹子刚才被鬼手所困,虽施展全身解数,脱出生天,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见晏无极危急,虽与他不睦,但此刻同仇敌忾,便强提一口气,勉力挡在他身前。
莫问情知自己时间有限,所以倾尽全力,只求速战。见赤丹子阻拦,她怒气直冲脑门,右手竖掌为刀,便要去斗他。然而她脑海中的记忆如飞灰般正在慢慢消散,比起刚才,她又忘却了一段往事,莫问竟记不清丈夫那一天为什么要跳入江水中来找自己了。她心痛如绞,惶急中一声大叫,满脸悲痛,右手虚凝成爪,在空中拼命划抓,好像要捉住那丢失的记忆似的。赤丹子不知她弄什么玄虚,不敢贸然上前,暗暗戒备。
只见莫问神色愈发痛苦,双眉紧蹙,忽的右手插进头发之中,螓首乱摇,泪流满面,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尖叫。赤丹子见她头发渐渐转为黑红夹杂,妖煞也越来越弱,心中生疑,忖道:莫非她有什么暗疾,恰于此刻发作?
赤丹子见莫问空门大开,良机乍现,瞬间便做了决定。他大喝一声,凝聚全身功力,左掌离火,右掌寒冰,击向莫问。莫问抱头悲号,竟不知躲闪,被赤丹子的掌劲打了个正着,她神智虽混乱,纤掌却凭着本能闪电般探出,击在赤丹子胸口。两人俱是口喷鲜血,身子远远飞坠。
晏无极顾不上赤丹子,只是提着一口气狂飞,半空中正碰上君舆蹑踪寻来。
君舆见他面如金纸,伤势不轻,便问道:“妖怪呢!”晏无极在下山路上已悄悄问过韩聘,知道正是君舆坏了今日九成山大事。晏无极识得他不是周慕瑾,便猜他是王平真弟子,当时对他恨得牙痒痒,差点当场赏他一道圆通气劲。但此刻再见到,便如看到天大救星一般,慌忙道:“别管妖怪了!快扶我回昭遂!”君舆闭口不语,伸手扶住他。晏无极失血过多,背上又中了一掌,正如强弩之末,已经虚弱不堪。他再飞片刻,恐怕就要灵力不济,掉到脚下的江水中淹死了。
晏无极见君舆虽扶着自己,神色间却似乎在犹豫是去找那妖怪,还是护送自己。他坐骑鞍袋中有疗伤圣药,恨不得立刻就飞回昭遂。他见君舆踌躇,心中着急,但此刻却不敢摆出“奉旨保命”的将军排头。晏无极心念一转,便诱道:“少年,你速速送我回去。老夫将来定扶持你做九成山掌门!”君舆眉毛轻轻一扬,说道:“难道这件事九宸丹陵府说了算么?”晏无极心想既然以利诱之,索性说得更通透些:“少年,就算你现在就要当掌门,亦非难事!此刻我伤重,难以多言。你速速将我送回去,九成山必入你掌中。”君舆略一沉吟,说道:“如此甚好!”晏无极大喜,便道:“好!只是你能不能再飞快些?”君舆说道:“大人如要助我夺位,计划可要周密些。再不能象今日这样漏洞百出了!”晏无极满口答应道:“好!今日乃是意外……”他忽然打个冷战,住嘴不谈,岔开话题说道:“先别说了,飞快些……咦,怎么不动?”君舆静静的看了晏无极一眼,松开了扶着他的手。晏无极身子一重,登时坠向脚下的茫茫大江,他慌忙提运灵力,却发现经脉间如寒冰凝固,半点也不能流通。
他身子如石坨般飞速坠落,眼睛瞥见身下是茫茫大江,水流湍急。晏无极乃北方人氏,本就不识得水性,更兼此刻重伤,不由绝望惨叫。君舆默默看着,直到晏无极的身子在江面上溅起巨大水花,凄厉惨叫嘎然而止。
凌雨嘉重重撞到地上,身子弹了数弹才停了下来。她坐了起来,咬牙拔了肩头长剑,鲜血立刻涌出。她满头青丝散乱,浑身浴血,却丝毫也顾不上了,只是边滚滚的流着泪,边疯了一般的在那江岸芦苇丛中,寻找杨澹的尸身。
凌雨嘉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惊惶,因为她已经永远的丢失了一部分回忆,那些她宁可舍弃生命也不愿意舍弃的回忆。“师傅。为什么妖化之后我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因为妖化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的忘情。忘情使你强大。”
“那我怎么没有忘记你呢?”
“因为师徒之谊,并不是我说的情。将来有一天,你就会明白的。”
“忘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等你真正碰到这情字后,再来说这句大话吧。”半晌,师尊又幽幽道:“你知道为什么要给你取名叫莫问么?”——莫问世间,情为何物!
凌雨嘉心如刀绞,视野里满是模糊的泪光,天地间的色彩已全然消失。
朦胧间,她仿佛看见丈夫静静的站在身前。凌雨嘉不由自主叫了一声:“杨郎!”浑身颤抖起来。她擦干净眼泪,却赫然发现一个青年道人,臂弯里抱着杨澹的尸体,在默默的看着自己。凌雨嘉看了看他的脸,认出他之前和九成山道人站在一处。她此刻重伤无力,却丝毫不惧,只凄然一笑,将目光移开,痴痴的望着她的丈夫,轻轻说道:“把他还给我吧。你这样抱着,他不舒服。”她慢慢的走近君舆,伸出手去,极小心极小心的从君舆手中接过杨澹的尸身,仿佛接过一个熟睡的婴儿一般。她再也不看君舆,抱着杨澹缓缓坐在地上。他的身体已经变得僵硬而冰凉,双颊之上是暗青色的死气,再也不能象往日那样对着自己灿烂的微笑了。
凌雨嘉俯下身子,脸贴在杨澹苍白的额头上。她泪水簌簌而下,打湿了两个人的脸庞,终于再也止不住悲声,恸哭起来,那凄厉的哀鸣划破寒冬衰败的芦苇,久久不绝。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雨嘉才幽幽的说道:“杨郎,我不要做莫问,我要做你的雨嘉。我忘了好多事情。连你怎么认识我,我都忘了……”她心中大痛,又呜呜的哭出声来。隔了一会,她在杨澹耳边说道:“好在我还记得我们成婚的那一天,记得你欢喜的傻样子。杨郎……”她又一次哽咽了,“我就算死,也不要再忘记了……”此刻枯苇瑟瑟,江流呜咽。那青年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悄悄走了。
君舆在浅滩边找到晕厥的赤丹子,将他负回了昭遂。城中依然是人心惶惶,杨府上下更是鸡犬不安。刘大人的兵卒疲于奔命,竭力维持着治安。“晏大人呢?”韩聘之前被君舆所伤,不能助战,心中极恨君舆,但此刻却不得不向他询问。君舆平静道:“我只救回了赤丹子道长。”赤丹子已悠悠醒转,说道:“晏大人受伤甚重,但已经脱身走了。你们在城中等等罢。”君舆不欲与九宸丹陵府的人多打交道,便与王平真一起回九成山。王平真对赤丹子大表感激之情,又见他伤重,便邀他到九成山休息。
一行人缓缓走着,沿途却见百姓侧目指点,面有怨怼之情。几个顽童更拾起瓦砾砖块便砸他们。众人皆是修道之人,随手拨打,不去理会。顽童见石块砸不中,便跟在群道身后大吐口水。王宓大怒,拔出剑来威吓,这才将他们惊得四散而走。
路旁自有那打抱不平的闲人,拉过一个小童,在他耳边传了几句。不一刻后,君舆等人身后又缀上一群儿童,齐声唱道:“王道长,痴肥老狗恁张狂!九成山,苦苦修道只为贪!”王平真勃然大怒,赫然回身,不料牵动断肋,顿时痛的岔了气,满头俱是黄豆大的汗珠。无奈挥了挥手,带着众人颓然回山。
走到了斧劈峡,却见薛灵芸和瑄儿仗剑在那守着。她们看到众人返回,这才放下心来,一声欢呼,雀跃迎上。
原来瑄儿和薛灵芸一见如故,大清早便拉着她一起去观云海日出,等她二人从后山游玩回来,才知道出了大事。
彼时晏无极已带着众人下山去了,瑄儿拿剑就要去相助父亲,但薛灵芸经历大难,心智更为成熟。她见九成山众人倾巢而出,家中空虚,恐怕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便建议瑄儿把守要隘,坐镇后方。瑄儿极爱薛灵芸,对她自然言听计从。
薛灵芸虽守在斧劈峡,一颗心却系在君舆身上,等得越久越是心焦,抓着剑的掌心满是细汗,恨不得立刻下山寻他。此刻见到君舆回来,当真是喜出望外,仿佛见到了数年未归的游子一般,隐隐间更是有种冲动,想拉住他的手,向他诉说自己焦灼思念的心情。
君舆刚好微笑望她。薛灵芸心中怦怦直跳,却还剑入鞘,也冲着他微微一笑,她人本来就娇美,又是打心眼里高兴,真情流露之下,容光更是逼人。王宓站在君舆身后,被灵芸明波一般的目光扫到,顿时浑身一震,咂舌道:“这薛姑娘之美,当真世所罕见!”君舆已走到薛灵芸身边,便随口问道:“昨夜睡的可好?”却见薛灵芸忽然羞红了脸,岔开了话,只问他下山平妖的经过。君舆心情不佳,不愿多谈。薛灵芸才问两句,又立刻将话题转到日出景观上去了。
君舆见她如此体贴,心中感动,却有些奇怪:刚才她为何脸红?薛灵芸虽对赤丹子不熟,赤丹子却认得她,知道她是慕瑾爱侣,此刻见她和君舆亲密,心中不由愕然。
到了山上,赤丹子服了灵药,又在静室里调养了半日,这才走出来向王平真道谢。王平真见他上山时气息奄奄,此刻虽不能说精神焕发,却也神采飞扬起来,心中不禁暗暗佩服:长真门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赤丹子不欲过多客套,直奔此行主题,说道:“王掌门,贫道有一言,不知阁下方便听否?”王平真闻言便将赤丹子请到内室,屏退左右,施礼道:“此间只有你我二人,道兄但说无妨。”赤丹子颔首道:“不知王掌门对今日之事,做何看法?”王平真赧然道:“我真不知道那妖女有这般厉害,害得道长受伤了。”赤丹子见他答非所问,便摇头道:“此女乃妖将莫问,我本来就非她之敌。
我回去后会向掌门人详细述说,请他揣摩莫问来此的目的。”王平真瞠目结舌,心中不由后怕。赤丹子却接着道:“我说的是今日九成山遇袭一事,王掌门可瞧出什么端倪么?”王平真愣了一会,瞪眼看他,半晌才吃吃道:“道兄莫非认为背后有人指使?”赤丹子眼前一花,只觉一个猪头,正长在王平真肥硕的身躯上。他耐着性子道:“正是如此!”王平真皱起眉头,两只小眼望着赤丹子不停眨巴,问道:“不会吧……道兄可知幕后主谋是什么人么?”赤丹子几乎要吐出血来,心道:与此等蠢物说话,真是夭寿!罢罢罢,我干脆挑明了吧。他吸了一口气,说道:“王掌门,九宸丹陵府吞并贵派之心,昭然若揭!今日他们李代桃僵,假扮你门下弟子屠戮灾民,又遣人埋伏在灾民中,趁机煽动,激起民变。今日就算他们将九成山上下杀个鸡犬不留,也大可往灾民身上推个干干净净。晏无极随后带兵过来镇压,顺手就可将贵派收入囊中了。”王平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言道:“如此狠毒?”赤丹子看着他,含笑不语。不料王平真说完后,也直直的回瞪他,眨巴小眼,同样久久沉默。赤丹子微笑得脸上肌肉都抽搐了,见王平真兀自思索,真恨不得捏着他粗短的脖子,在他胖脸上甩几个耳光。
他怕再等下去,好不容易调息好的内伤都要发作,便只好如指点最不成器的弟子一般,谆谆善诱:“王掌门宅心仁厚,故不肯相信世间有如此鬼蜮阴毒的诡计。但饿虎吃人,一扑不中,焉能作罢?九宸丹陵府必有后着,贵派之危犹如累卵!”王平真大惊,躬身行礼道:“请道兄救我!”赤丹子心中这才舒了一口气,忖道:总算不是个不知死活的夯货!
他手捋长须,笑吟吟将王平真搀起,说道:“王掌门,当今妖魔道势微,龟缩北极,就算有小小妖将跳梁,终究掀不起大浪。天下之势,尽在我正教掌握。
我等受昆仑道法益处极多,本该尊其为首。但昆仑虽遥领各派,却少问俗务,以至于九宸丹陵府坐大一方,不断吞并同道。如今能与之抗衡者,唯有我长真一门!
王道兄,我特奉逸尘真人掌门法旨,相邀贵派加入我长真联盟,共同对抗狼子野心。不知你意下如何?”王平真犹豫了一会,道:“可是九成山地属江南道,就算并派,也应该并到桐柏山一脉中呀。”赤丹子笑道:“桐柏山司马青衿论道术修为,确实是不世出的英才,可是此人疏于事务,连自己的桐柏山尚自理不清楚,哪里能做江南道的主人呢?王道兄,良禽择木而栖,你可要好好斟酌呀!”王平真又施了一礼,说道:“如此大事,我需得通盘考虑,请恕我不能即刻答应道兄。”赤丹子见王平真颇有被说动的样子,满心欢喜道:“无妨无妨!道兄慢慢思索,我长真门静候佳音。”两人谈毕,走出大厅。赤丹子又将君舆叫过来,询问了一番,君舆答道他赶到时只见到赤丹子昏迷在地上,并未见到妖怪。赤丹子暗叫一声惭愧,他对君舆相救之恩非常感激,之前又见他气度身手均是不凡,不由更是欣赏。他暗暗忖道:此子比之慕瑾,恐怕在伯仲之间,薛小姐莫非移情与他?赤丹子虽狐疑,但毕竟是前辈高人,对这些少年儿女间的风月只是略一萦心,便不去挂怀了。
当日王平真在山顶大宴长真门众道,秦妙蕊也出来见过了君舆等人,又以掌门夫人身份陪着众人吃饭。赤丹子座下弟子俱是血气方刚,见到薛灵芸和瑄儿丽色,皆是不断偷望。但见二女只是和君舆亲密说笑,众人怅然若失,或是羡慕或是嫉恨,有知道薛灵芸和慕瑾关系的,更是窃窃私语,悄悄议论。
只有个年轻弟子,却独爱秦妙蕊。他第一眼看见秦妙蕊的妖娆姿态,便魂不守舍。看她身姿窈窕的坐在王平真圆胖的身躯旁,不由心中长叹:“此少艾青春妙龄,不尽风流,年纪也和我差不多大,却偏偏被猪啃了!当真是一个冬瓜压海棠!”他正想得出神,却见秦妙蕊顺着他目光望了过来,那凤目分明含恼,冷若冰霜,登时将他冻得一个激灵,失手将筷子掉落在地上。
吃罢晚饭,王平真还要挽留赤丹子多住几日。但赤丹子此行目的已达,不愿多留,反复告辞。王平真不好勉强,便送他一行人下山。走到那被烧得破破烂烂的观止堂时,赤丹子不要他再送,执了他的手,言辞恳切:“王道兄,今日所谈,请你多加考虑,尽快给我等一个答复。”他想了一想,又用力握了握王平真的手,说道:“迟则生变呀!”王平真看着观止堂的焦土灰烬,却道:“道兄,我总觉得同是正教,应当不至于此吧。你是否多虑了?”赤丹子哑口无言,半晌拱手道:“既然如此,请王掌门好自为之吧。就此告辞了。”他不愿再和这蠢货多费唇舌,大袖一挥,领着弟子下山而去,心中却是大恨,隐约想到,是不是九宸丹陵府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其实也是被这头猪给逼的?
王平真见他们去得远了,微微一笑,哼着小调折返。他回到厅中,越想越得意,禁不住哈哈大笑。君舆刚好走过来,便问:“师叔在笑什么?”王平真苦于无人同享,正心痒难搔,见君舆过来,便问道:“君舆,我当初选这九成山开山立派,固然是见这山势灵秀,有名川之象,蕴天地之气。但当时却不知道竟捡了个宝,你可知道为何?”君舆照例不答,王平真兴致勃勃拉了他手,将他带到一幅九州地图前,说道:“你看!九成山就在这个位置!”君舆顺着他胡萝卜一般的手指望过去,只见九成山背依一条大江,正处在北方、中原和江南的交界位置上。
王平真点着地图说道:“我九成山临大江为控扼之重地,连三地为襟带之要冲,无论是北方窥视中原,还是中原欲进江南,这里都是必争的枢纽!”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了一下心中激动,说道:“之前大家忙于平妖,没注意这块宝地,这才被我占了。如今天下太平得久了,便有人想做一统九州的美梦了,我这里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倒奇货可居起来!哈哈,哈哈哈!”君舆心道:焉知不是祸之所在?但他却也佩服王平真的眼力,便赞道:“师叔如此洞察形势,让人钦佩!”王平真笑道:“我本来也糊里糊涂,但今日见到九宸丹陵府如此阵仗,当时就心中起疑。后来赤丹子又来招揽,我忽然就灵光一闪,想得通透了。可笑那赤丹子还以为我蠢笨不堪呢。哈哈哈!”他按捺不住,便将如何戏耍赤丹子,详细说了一遍与君舆听。
君舆沉吟道:“师叔为何要戏弄于他呢?”王平真冷笑道:“你以为长真门真存了什么好心来救咱们?他们既然能擒住那几个杀人的凶手,揭穿他们嫁祸江东的毒计,为何一开始不出手阻拦?任凭九宸丹陵府的人先杀我弟子,再杀那无辜灾民呢?分明就是要向我市恩,好叫我感激之下,投奔他们。”君舆不由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又听王平真说道:“赤丹子那么多废话,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很对。你可知道是哪一句?就是那句:良禽择木而栖!君舆,咱们自家人,说出来也不怕你笑,我过去自视甚高。但今日一战,我才明白,师叔这点道行,恐怕尚不如你。九成山就象一块肥肉,四周虎狼林立,靠我是绝对保不住的。”他踱了几步,说道:“既然九成山必落于他人之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找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君舆,我明日就修书温小侯,向他投降!不不不,向他效忠!嘿嘿。”君舆吃了一惊,问道:“为何?你之前不是拒绝了他么?”王平真道:“之前我不知道他竟有如此实力。你看,晏无极只是他手下猛将中的一员,便这般了得,何况他本人呢?今日你也见了,他们得圣恩眷顾,干什么事都有皇帝撑腰。虽则我正教平妖有功,不受衙门约束,但如果得了官府襄助,无异于猛虎添翼。我辛辛苦苦在融州府经营了十数年,平日里和刘大人称兄道弟,可人家一个圣旨压下来,再好的兄弟也提着兵过来拿你!与之为敌,不如为友啊。”君舆摇摇头,说道:“师叔,这样做不对。”王平真道:“有什么不对的?”君舆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道:“你心中若有道义二字,便知道有何不对。”王平真涨红了脸,忽然又哈哈笑了,正襟危坐道:“君舆,其实师叔委身事敌,乃是将道义的火种深深埋在心间。有朝一日,天下都讲道义了,那个时候,我便在敌人内部熊熊燃烧,摧枯拉朽,荡涤一切黑暗污浊。”君舆道:“这么说来,你明日还是要写信向温小侯屈膝么?”王平真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道义的火种需要真正的勇士来保存。你还年轻,你哪里知道,忍辱偷生,难过舍生取义啊……”他沉痛的表情尚未做足,君舆已转身出门去了。
王平真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想道:你终究和我异志,幸好我没全部和你交心!他把目光投向那墙上的地图,心中默拟着九宸丹陵府的势力范围,揣摩着温小侯的雄心与布局,他越看越明了,越看越心喜,忖道:将来如果真的得势,那我必是开国功臣!史书上名留千古,自然要比一个九成山的道人要光彩得多了!
他兴致勃勃,见灯光暗了,又秉着明烛在那地图上细细端详,竟是一个州一个府的慢慢用指头点着看过去。
他看了半天,又坐在椅子上思索给温小侯的书信该如何措辞,既要显得自己有诚意,又不能因被震慑而示弱,还要对之前的拒绝做出一番解释。推敲了半天,他才拟定了一个腹稿,不觉已经到了深夜了。
王平真断肋处已用了青木符,但今日受的内伤却未完全痊愈。他此时大事已定,心情舒畅,登时想起秦妙蕊来,便吹熄火烛,朝他那娇夫人的房中走去。
他走着走着,忽见前方黑暗中立着一人。王平真吓了一跳,低声喝道:“谁在哪里?”那人静静站着,却不出声。王平真看了几眼,轻吁了一口气,擦了擦汗,说道:“君舆,你这么晚不睡,静悄悄站在这里做什么?把师叔吓了一大跳!”他边说边朝那人走去,黑暗中寒光一闪,王平真全无防备,登时被一柄利剑贯穿咽喉。他双手捂住创口,喉咙格格低响,两只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那人。
那人刷的抽回剑,侧身躲过鲜血喷溅。王平真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不停。那人把剑在他身上擦了几擦,脚步轻盈,又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王平真气管被血块所凝,呼吸愈来愈困难,眼前早已一片黑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像不是君舆!夜凉如水,他胖大的身躯在地上抖了一阵,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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