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天地异象不过持续了三日,三日之后红云消散,天气转晴,不多时便下气了雾气蒙蒙的雨,将还未修缮完毕的城墙打得一片湿润。
而不知是天意还是有人有意为之,人族与妖族的边界处,缓缓裂开了一道巨大峡谷。
这峡谷起初不大,但是每日都在变宽,海水灌进去,便渐渐成了一条极深的深渊。
半个月后,人族与妖族进行了一场举世瞩目的会面。人族的代表是轩辕夕儿,妖族的是楚将明。
在轩辕帘死后,人族便由那位突然出现的皇姐接管了,虽未登基,却成了默认的新女帝。
那一场会谈持续了七日,在敲定了诸多事宜之后,人妖两族宣布永久和平,直到那条裂缝扩张得足够大,两族族人隔海再不相见为止。
事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已经升起,那是真龙之息与人间剑气凝成的迷障。
这是天下道法最后的昙花一现,如今屏障不破,将来便更不可能破,两族的命运在当下分开,在河道的分叉口,蜿蜒去往不同的地方,这是万年恩怨永远的诀别。
而拥有人妖两族血脉的轩辕安月被奉为新的女帝,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代表的,不过是她身后父母的想法,如今裴剑仙剑告天下从此归隐,邵神韵同样封山不出,在那境界的断层之下,化境巅峰便是两族的王座了。
最后一场雪后,隆冬渐渐过去,春天便来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承君城一座深宅大院中,林玄言从少女的臂弯之间起身,抬头望了眼窗外,天尚蒙蒙亮。
季婵溪睁开雾色迷蒙的眼睛,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林玄言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季婵溪蹙了蹙眉头,不满地翻了个身。
林玄言掀开被子,少女犹自赤裸着姣好的雪白娇躯,林玄言狠狠拍了拍她腴润浑圆的翘臀,未等她清醒发怒,他便率先跳下床,小跑着逃了出去,算是报了昨晚被她按在身下欺负的仇了。
季婵溪捂着屁股跪坐在床上,柳眉微竖,清秀的小脸上满是恼意。
院子里,陆嘉静早早便起了。
初春清凉,她拢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坐在竹椅上,她气质清贵,一人静坐之时便有拒人千里的典雅贵气。此刻她微笑着看着从房间里跑出来的林玄言,方才啪啪两记脆响她是听到的。
“静儿,早呀。”林玄言打了个招呼后搬了个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陆嘉静嘴角微微扬起,道:“昨晚被欺负这么惨,今天不想办法教训一下她?”
林玄言同样笑了起来:“静儿还好意思说我?昨晚你不也被她仅仅用两根手指就插得水儿直流,最后还说着什么姐姐饶命,静儿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啧啧……”
陆嘉静倒也没有生气,只是道:“我被这样欺负你也不帮帮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喜欢你。”
林玄言道:“下次我一定站在静儿这一边。”
陆嘉静冷笑道:“上次也说是下次。”
林玄言凑过去想抱抱她,却被陆嘉静按住胸口,一掌推开。
“听说你给语涵写了幅字?”陆嘉静忽然问。
林玄言点点头:“白衣雪夜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陆嘉静默读了两遍,问:“人间无数里包括我吗?”
林玄言诚恳道:“静儿在我心中是”列作人间第一香“”
陆嘉静点点头,这才稍稍满意。
林玄言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本黄历,翻了两页之后撕下一页,递给了陆嘉静。
陆嘉静接过来看了一眼,事实上她第一眼便看到上面宜婚嫁的字样,却假装没看到,问道:“你要我看什么?”
林玄言说:“以前我们约好过,要在太平宫举行一场婚宴。”
陆嘉静俏脸微红,低下头,将那张日历不停折着,直到折不动了,才甩给了林玄言,轻轻说了声好。
季婵溪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棉布外衫,外衫堪堪盖住雪白挺翘的臀儿,笔挺纤长的大腿裸露着。
“陆姐姐要结婚了?”季婵溪半梦半醒问:“嫁给谁呀?”
林玄言知道她是在装傻,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当然是嫁给你夫君啊。”
季婵溪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夫君要纳妾了呀?”
陆嘉静板着脸看着她,刚想训斥两句,季婵溪却直接跑到了陆嘉静的面前,扑到了她的怀里,陆嘉静身下的竹椅晃得咯吱咯吱地响着。
季婵溪双手覆在陆嘉静饱满的酥胸上,一边揉弄一边侧过脸对林玄言道:“那日那个白衣服的神仙姐姐也很漂亮啊,夫君要不一并收了?”
她说的自然是裴语涵,陆嘉静也望了过去,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语涵?”
林玄言叹了口气,道:“这些天语涵心情很乱,让她先静静吧。”
季婵溪道:“下次你去寒宫,记得把白衣姐姐带回来,不然我休了你。”
林玄言气笑道:“欠打了?”
季婵溪揽着陆嘉静的纤腰,道:“陆姐姐保护我。”
陆嘉静冷哼一声,却直接将怀中少女翻了个身,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啪啪打了起来。
“昨晚这般欺负我,今日就改口喊姐姐了?你真当我这么好糊弄?”陆嘉静狠狠地打了几巴掌,只觉得少女娇臀翘软,弹性惊人,很是解气。
季婵溪很识时务,没挨几巴掌就哀哀地求饶起来,陆嘉静却没有之前那般心软了,狠狠打了数百巴掌,打得少女娇臀火红,雪白的腿心之间水丝莹莹才将她放了下来。
“陆姐姐不喜欢我了。”季婵溪一脸委屈道。
陆嘉静看着她可怜的样子,也觉得自己下手似乎重了些,便说下午带她去吃好吃的弥补一下。
林玄言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香艳画面,心里痒痒的,便又与她们嬉闹了一早上。
……这日午后,浮屿上剑气如雪,横横竖竖地交织如网,清脆如玻璃破碎的声响里,浮屿间的云海消散,一道剑气在反复碰撞结界之后径直破入,如流星砸地般落到浮屿之上。
烟尘翻腾。
遮蔽视线的烟尘渐散后,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浮现出来。
林玄言与陆嘉静牵着手走过漫天浮尘,径直前往太平宫的方向。
浮屿数百修士围在他们的方圆之外,如临大敌。
林玄言与陆嘉静对于他们视若无物,只管径直向前,那修士组成的人流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分开一线。
无人敢出手。
偌大的圣女宫空空荡荡,苏铃殊整理好了手上的卷宗典籍之后走到窗边远眺,那道忽如其来的剑气她很早便有感应,但见到了那对道侣之后,她便不再担心什么。
数日之前,她与夏浅斟最后的微弱联系被彻底切断,那时她便有了猜想,如今林玄言与陆嘉静联袂登临浮屿,她心中的猜想再次得到了证实。
想着许多事情,她推开了圣女宫的宫门,迎面走了上去。
北域之后,时隔了许多年,他们终于再次相逢。
林玄言看着迎面走来的紫发少女,神色微异,如今他境界今非昔比,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真正的身份。
“原来是你呀。”林玄言怅然道:“苏姑娘,好久不见。”
“林公子,陆姐姐,你们好。”苏铃殊温和地笑了笑,双手叠放身前,欠身行礼。
陆嘉静微笑道:“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你就是她呀,怎么?今日拦在前面就想像当年一样抢人?”
苏铃殊微笑摇头:“我如今是圣女宫的新任宫主,为了浮屿安危,哪怕境界偏低,也要冒死看着两位才行啊。”
陆嘉静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紫发,笑道:“那小宫主就随着我们吧。”
林玄言嗯了一声,八年前北域同行的种种浮上心头,仿佛昨日。
“果然我们做什么苏姑娘都喜欢看着。”林玄言道。
苏铃殊想起了当年偷窥他们欢爱之事,脸颊微红,岔开话题道:“你们今日斩开浮屿大阵,如此大的声势为了什么?”
林玄言道:“去太平宫。”
苏铃殊道:“承平首座失踪了许多年,太平宫常年空虚着,若是你们要去,我带路便是。”
陆嘉静对于太平宫的位置自然刻骨铭心,但她仍然微笑道:“那麻烦苏姑娘了。”
太平宫建于湖上,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瓦甍翠色如湖水凝玉,斗拱宏大,屋脊如翼,在峭壁悬崖之间显得庄重安稳。
陆嘉静足尖点过水面,淌起一道道细长涟漪。
水面下的窈窕仙容惊鸿照影。
林玄言一身斜襟的雪白衣裳,身影几个变幻便来到了宫门前,手掌按在门上,轻轻一推,沉重的声响里,灰尘落下,满目的粼粼银光落在目间。
苏铃殊站在他们身后,轻声询问:“太平宫中许多陈设皆是陈年旧物,记载着浮屿历史,两位下手可否轻一些……”
陆嘉静打断道:“无妨,苏姑娘跟进来就是了。”
宫门推开,光照了进去,屋中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水池,水池泛着细细波纹,许多长明的红色花灯漂浮在水面上,花灯之间隐隐有人影舞跃的姿影。
而太平宫的穹顶上方是巨大的七色琉璃浮雕,浮雕的背面燃着各色的灯,映得浮雕上的仙人光彩奕奕,衬得那些妖魔鬼怪更加黑暗阴鹜。
巨型圆形水池的周围搁着八面书架,木制的书架之间悬挂着许多幅画。
林玄言远远地望着那些画,若有所思。
陆嘉静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冷笑道:“想看过去看就是了。”
林玄言略一沉吟,足尖点过水面,真的前往那些画卷之前。
陆嘉静黛眉轻蹙,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跟着他点水而去。
那些画卷皆是春宫美人图。
画卷皆是丹青彩墨,画师技艺妙到毫巅,如直接取景入画,活色生香。
有女子伏塌屈腿翘臀,被绑着双手双脚承受鞭笞的图,腰臀玉腿之间尽是细细鞭痕。
有女子青裙半褪,一对丰傲玉乳夹着乳夹,双手缚吊着,两腿被迫分开,后庭之间插着粗长的假阳具。
有女子被揪着头发,脖颈被迫扬起,檀口张着,粗大的阳具插入其间,几乎全根没入。
有女子一身青裙,趴在男人的大腿上,下裙褪到了腿弯处,翘臀被打得通红,女子闭眼,樱唇半张,混杂着痛苦与清媚之色。
林玄言从一头认认真真地看到了另一头,如欣赏传世名画般。
陆嘉静在一旁一直冷冰冰地看着他的侧脸。
苏铃殊跟在他们身后看了两幅,只觉得那画中青裙女子眼熟至极,再定睛一看,她小嘴便张开了,短暂的惊讶之后,她连忙用手掩住小嘴,低下了头,没有继续看后面的画。
“好看吗?”陆嘉静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林玄言道:“好看。”
陆嘉静道:“好看就好,稍后我拿去一并烧了。”
林玄言笑着点点头:“烧了也好,以后挂点新的,改日我们找个宫廷画师,给我们画几幅好不好呀?”
陆嘉静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额头,伸手要去撕扯下墙上的画卷。
她的手触及到一副画轴,画上女子赤裸着翘着臀,双腿一字分开,腿心处汁液淋漓。
她的指间颤抖了两下,却缩了回来,道:“算了,留着吧,这些画我也挺喜欢的。”
说这话时,她一直盯着林玄言的眼睛看,林玄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故作悠然道:“只是可惜了,画终究是画,比不得真人韵味。”
说着,他扯下了陆嘉静眼前那副画,直接扔到了水中。
陆嘉静讥讽道:“这些画,你觉得好看,我也觉得喜欢,你如此作践它们做什么?”
林玄言满脸歉意道:“不小心失手掉水里了。”
陆嘉静哦了一声,道:“那稍后可别手滑毁画了。”
林玄言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心如古井地看着那些画,一边看一边啧啧点评起来。
陆嘉静不甘示弱,微笑着诉说着画中女子当时的心情,是痛苦还是舒服,还是两者皆有。
最终却是林玄言先招架不住,微恼道:“静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守妇道了!”
陆嘉静笑意玩味道:“心里不舒服了?”
林玄言抓着她的手腕,凑了过去,威胁道:“你信不信我在此时此地把这些画再重复一遍?”
陆嘉静笑意更盛,直接张开手臂,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你试试?”
林玄言瞥了一眼假装什么都听到的苏铃殊,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道:“算了,回去再收拾你。”
陆嘉静道:“有人看着就不好意思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在北域时候,哪次没有苏姑娘在边上看着?”
林玄言道:“你真想让我将你就地正法了?”
陆嘉静道:“当年啊,可是有人在这里,将我就地正法了许多次呢,你看这幅画,虽然画中女子表情很不情愿,其实很舒服的……”
林玄言抿紧了嘴,最后肩膀一松,妥协道:“别说了,静儿我认输可以吗?”
陆嘉静嘴上挂着微笑,看着那些画的目光却渐渐如雾,凄惶怅然,她荡了荡青色的衣袖,笑了笑:“认输就好,那这些画怎么办?烧了还是留几幅收藏一下?”
林玄言回身问道:“苏姑娘,烧这些画不算破坏你们浮屿历史吧?”
苏铃殊平静道:“两位请自便。”
实际上林玄言不过是礼貌性问一下,他手指对着空气轻轻一擦,一道剑火便燃了起来。
陆嘉静却按住了他的手,道:“全烧了不就代表我们还放不下这些过去吗?”
林玄言笑了笑,手指抚过女子深青色的发丝,道:“这些怎么放下呢?”
陆嘉静同样自嘲笑着。
苏铃殊看着这对悲喜不定、莫名其妙的男女,忽然有些羡慕。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林玄言像是想通了什么心结,手指间再次燃起剑火。
大殿之中,水光摇红。
数十幅画卷同时亮起了火光,那是冰冷耀目的剑火。
而那些画卷却没有被火焰舔舐殆尽。
那些火焰如工匠精雕细琢般烧着,没有触及到画上女子一片裙角,只将男人的身影烧去了。
林玄言笑道:“就这样吧,其他的都过去了,就留下静儿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模样吧。”
陆嘉静看着那些被烧出了一个又一个窟窿的画卷,眉头蹙起,显然不算满意,她问道:“那这些画怎么办?要是留这里,我的春宫画像以后就任人欣赏了?”
林玄言道:“当然要带走。”
陆嘉静道:“要是带回去被婵溪发现了,她还不笑话死我?”
林玄言问:“那夫人想怎么样?”
陆嘉静认真道:“收起来埋起来吧。”
林玄言问:“要是被人找到了怎么办?”
陆嘉静道:“那也是我们死后千万年后的事情了……俱往矣。”
林玄言想象着那个被雨打风吹去后的岁月,神思茫然。
修道之人求的是与天齐寿的长生,但这注定是不可能的,只要生于天地间,就一定会老去,死去。只是修道之人将这个过程变得无比漫长罢了。
这些画或许会永远长眠地底,迈过比他们更久远的岁月,去看一个更遥远的未来。
“也好。”林玄言应了一声,手指抚过一副画卷上栩栩如生的绝世容颜,微笑道:“静儿永远这样美。”
随着林玄言的抚摸,所有画轴同时卷起,收拢成卷。
画卷收拢,陆嘉静转过身去,道:“我再带你看个东西。”
“什么?”林玄言问。
陆嘉静走到一处墙壁,手掌触摸试探,某处暗格被推动了,她从中取出一个小盒子,直接抛给了林玄言,道:“这个有没有兴趣收下?”
林玄言伸手抓过褐色木盒,迟疑着推开木盒的盖子。
“这是……”
盒子中放着一些零碎的,微微卷曲的细小毛发,林玄言看着这些,只觉得脑子轰得一声,当年在时光长河中看到的场景霍然浮现,他牙齿紧咬,胸膛起伏,却仍是故作镇定道:“这东西留著作甚?以后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把静儿刮成大白虎?”
闻言,陆嘉静冷笑一声:“小白虎都对付不了还想着大的?”
苏铃殊在一旁假装什么也听不懂。
林玄言对于她的玩笑一笑置之,他环视宫殿,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在太平宫给你举报一场婚礼,但今天有些冷清啊。”
陆嘉静道:“外面可是聚着很多人呢,要不要把他们一并喊进啦赏画?”
林玄言面无表情,在心里默默想着要秋后算账。
陆嘉静似乎心情很好,她靠着墙壁,褪下了青色的绣鞋,随意扔到了一边,露出了白润柔嫩的玉足,脚踝处青筋如白雪下暗埋的溪水,若隐若现,更衬得一双玉足纤巧柔美。
陆嘉静撩起了一些青裙,走到巨大的水池边,足尖涤荡水面,溅起丝丝的波纹。
林玄言忽然想起八年前试道大会上,她便是这样赤着双足从接天楼下走下来,细嫩的肌理宛若玉兰。
一晃多少年,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好。
水面上的花灯随着她涤水的动作逐流着,火红的光在水下摇晃着,水面上清晰美丽的花灯和水下水墨般的倒影辉映着,陆嘉静曼妙出挑的身躯便在这些光与影之间明灭着。
太平宫一片空寂太平。
林玄言看着青裙涤水的柔美背影,听着耳畔哗哗的水声,所有的情绪便这样沉淀了下去。
微漾波纹的水面上,许许多多的花灯载沉载浮着。
“静儿。”
“嗯?”
“送你一场烟花。”
林玄言手指虚点水面,冰冷的绛红色剑火燃烧起来,它们仿佛带着最炽烈的温度,将整个湖面烧的一片通红,花灯中虚幻的人影便在火光中曳舞着。
林玄言牵着陆嘉静的手走过灯影摇红的湖面,踏过青铜的石阶,来到了宫门外内方外圆的碧色高台上。
那是一处悬崖陡壁上铸造的高台,周遭山势险峻高耸,烟缭雾绕,峭壁上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红叶。
林玄言高高地举起了另一只手。
叮叮当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似是剑鸣。
这一天,自叶临渊与邵神韵大战之后,人间所有剩余的剑再次腾空而起,朝着浮屿飞了过来,剑鸣嗡然振响,如百鸟朝凤般笼聚而来,一直来到了太平宫的上空。
所有的剑都亮起了七彩的霞光,仿佛被浮屿上了最美丽的魂魄。
叮叮的清鸣之声响彻峡谷,它们碰撞出无数的火花,盛大地成开在太平宫的天空上,如火如荼,如烟霞焕然绮丽。
那是永不凋零的烟火。
陆嘉静与苏铃殊都仰起头看着那宏达而瑰丽的景致,清澈的眸光里是五光十色的烟火。
“苏姑娘,对不起了。”
在这场名剑构筑成的烟火的尾声,林玄言忽然低声对苏铃殊说了声抱歉。
与此同时,身后的太平宫亮起了冲天的火光,仿佛有火蟒自宫中扬起头颅,要将整座宫殿吞噬入腹。
“这里有你最痛苦的记忆,哪怕我们如今都不在乎了,我还是想毁了它。”
林玄言看着陆嘉静的脸,轻声说着,巨大的火光汹涌如潮水,将身后的场景耀得亮如白昼。
苏铃殊肩膀骤紧,她呆呆地看着那座火光笼罩的宫殿,却也没有说什么。
房梁,斗拱,木门,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火光里。
陆嘉静吃惊地看着那座沐火焚烧的宫殿,竟有些释然。
一直到火势无可挽回,苏铃殊才严肃地问道:“你们把我浮屿的古宅烧了,该怎么赔偿?”
陆嘉静道:“苏姑娘想要如何?”
苏铃殊道:“我想随你们一同修行。”
林玄言与陆嘉静微微吃惊地对视了一眼,陆嘉静迟疑之后缓缓点头,林玄言便也点了点头。
苏铃殊抿嘴一笑,张开双臂仿佛抱拥着大火,她大声道:“那就烧吧——”
剑鸣声在这一刻激烈到了顶点,仿佛天庭之上,有两军交阵,铿锵鸣响。
冲天的火光里,林玄言忽然亲了一下身边女子的脸颊。
陆嘉静下意识地捂了下脸。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
像是看着最热烈也最寂静的一生。
一直到焰火成灰,名剑散去,烟尘归寂,三个人的身影才出现在了湖泊旁的石道上,身后古拙敦厚的宫殿被燎得一片漆黑,里面的一切也终于付之一炬。
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在山道上。
“林玄言,你真是好大的排场。”
林玄言心中一凛,回身望去,一对女子并肩立在身后,不知何时来的。
那是邵神韵与南宫。
“南宫姑娘……”林玄言有些吃惊。
“妖尊大人登临浮屿有何贵干?”苏铃殊问道。
邵神韵目光移向了林玄言,道:“我是来找你的。”
她身边的南宫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却被邵神韵瞪了一眼。
邵神韵冷冷地看着林玄言,道:“你破了我家妹妹的身子,就想这样放任不管?”
“姐姐,那只是情势所迫罢了……”南宫在一旁小声辩解道。
温柔端庄的失昼城大当家,此刻竟有些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女人姿态。
“闭嘴。”邵神韵冷冷呵斥道。
林玄言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
苏铃殊有些震惊道:“你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债?”
邵神韵双手环胸,强硬道:“把我妹妹明媒正娶了,别和我说什么你们相识太晚感情不深,强扭的瓜不甜之类的话,修道之人最不缺时间,感情慢慢培养便是,总是你要了我妹妹的身子,就休想一走了之。”
赤裸裸的逼婚呀。
南宫捂着额头,只是觉得好生丢人。她柔柔地看着邵神韵,可怜道:“可是南宫只想和姐姐在一起呀。”
林玄言试探性问道:“要不你们一起来?”
陆嘉静俏脸肃然,微恼地瞪了林玄言一眼,狠狠掐了下他的胳膊。
邵神韵淡淡道:“我可没兴趣和你这个剑人住一起,但是我与妹妹相逢不易,便陪着妹妹暂住几日吧。”
林玄言显然没想到她会答应,求助般看了陆嘉静一眼,陆嘉静翻了个白眼,别过了头,懒得理他。
邵神韵冷笑道:“怎么?算起辈分,三万年前我便是你的女主人,如今再不济你也要敬我一声姐姐才是,还是有了妻子就对其他人避如蛇蝎了?”
陆嘉静抿着嘴唇,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便听邵姑娘安排吧。”
邵神韵满意地点了点头,推了下南宫,笑道:“还不去拜见你的正宫姐姐?”
南宫整理了一下衣裳,黑衣白发的身影在犹然火星飘荡的背景下美得不像话。
她对着陆嘉静欠下了身子。
三年的生死相随,陆嘉静与南宫自然也早已熟识,两人之间自然也没有太多芥蒂,只是对于邵神韵,陆嘉静心中总是有些不舒服,若是邵神韵真与她们住在了一起,再加上她与南宫形影不离,那众女大被同眠是不是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分外头疼。
邵神韵微笑道:“陆宫主,你以后可别欺负我家妹妹呀,要不然我这个做小姨子的可不会放过你们。”
陆嘉静道:“我们自然不会亏待南宫姑娘。”
邵神韵问:“你们家一般谁说了算?”
未等林玄言回答,邵神韵便道:“以后我说了算,要是不服……算了,以你如今的境界也没什么好不服的,哪天你有你那美人儿师父那么厉害,或许可以反抗一下我……好好修行吧。”
林玄言看了一眼陆嘉静,心想我们真是苦命鸳鸯。
陆嘉静鼓了鼓香腮,忽然觉得那原本应该风平浪静的婚后生活一片黑暗。
……黄昏之后,一个人在家中无聊坐着的季婵溪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打开门后,看着门外那许多位绝色女子,呆若木鸡。
“陆姐姐,这……南宫姐姐,妖尊……还有这个紫头发的小姐姐是谁呀?林玄言!我让你去把白衣服的神仙姐姐带回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姑娘回来?”
“你听我解释……”
————午后的暖阳里,林玄言御剑去往寒山。
不知为何,那护山大阵却对他紧闭了,他吃了闭门羹,便只好徒步登山。
两个时辰之后,林玄言才终于来到山顶,自从可以御剑飞行之后,他便从未徒步走过这么多的路,他知道定然是裴语涵故意封闭了山门大阵为难自己,如今他只希望她不要不在山门,要不然……他也只好回去。
寒山犹覆白雪,夹道苍松翠柏奇形怪状,如喜怒形于色的匆匆过客。
过了最后一座碑亭,俞小塘抱着剑立在山道尽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小师姐好。”林玄言行礼道。
俞小塘道:“你是来见师父的吗?”
林玄言问:“嗯,难道师父不在?”
俞小塘无奈道:“师父让我告诉你说她不在。”
林玄言便径直向着碧落宫走去。
俞小塘伸手拦住了他。
“小师姐还有什么吩咐?”林玄言问。
俞小塘凶巴巴道:“第一,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第二,不许惹师父生气!
第三,以后不许欺负师父,要不然我一剑砍死你。”
林玄言微笑作揖:“是,师弟遵命。”
俞小塘想了想,压低声音道:“这会师父在午睡,但应该是装睡,你敲门她要是不答应,直接进去就好,不要说是我说的!”
林玄言看了一眼她的身后,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俞小塘立刻明白过来,望向了身后,接着表情便凝滞了:“师……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裴语涵在俞小塘的额头上狠狠敲了个板栗,道:“稍后来碧落宫领罚。”
“哦。”俞小塘应了一声,然后悄悄抬起了些头,瞥了林玄言一眼。
林玄言明白她想让自己为她开脱两句,可他假装没看到,说道:“大师姐背后说师父坏话,理应狠狠处罚。”
俞小塘瞪大眼睛:“你……白眼狼,哼!”
裴语涵看着林玄言,淡淡道:“好了,随我来吧。”
说着,她转身朝着碧落宫走了过去,林玄言随后跟上。
碧落宫门打开,陈设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屏风绣榻,木桌古琴,案上摊着一张雪白宣纸,正是林玄言几日前寄过去的那张。
裴语涵忽然想起来这张纸还没收好,便当着林玄言的面一拂衣袖,将其无声卷起,随意弃到了书卷之间。
“师父,这好歹是徒儿一片心意,这样不好吧?”林玄言不满道。
“字太丑,没扔掉算对你不错了。”裴语涵冷淡道:“今日来见我,所为什么?”
林玄言道:“不是你让我抽空来行拜师大礼吗?”
裴语涵瞥了他一眼:“这是你和师父说话的语气?”
林玄言咳了一下,恭敬道:“弟子知错了。”
裴语涵稍稍满意地点点头,道:“还不跪下?”
林玄言犹豫片刻,单膝跪地。
裴语涵转身看着他,双手负后,冷冷道:“另一只膝盖?”
林玄言另一只膝盖缓缓降落下去,在要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忽然起身,冲到裴语涵身后,一下环住了她的腰。
“语涵,你要是还生我气,刺我几剑吧,别再这样了。”
裴语涵睫羽轻颤,她按住了那扣着她腰身的手,嘴唇轻颤:“放手……师父命令你放手。”
“不放。”
“你敢违逆师命?听话。”
“不听话的明明是你!”
“……”裴语涵身子微软,她轻笑一声,道:“那你又能怎么样呢?”
林玄言从身后抱着她的腰肢,将她猛地推到了床上,她身子翻转过来,与林玄言四目相对。
林玄言怔怔地看着她,两人扭着手对峙了半天,最后,裴语涵按住了他的胸膛,将他轻轻推开,她从床上坐起,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眉目平静而端庄,她轻声说:“去那个小巷子外那家店等我吧……”
“骨头汤那家?”
“嗯,你在那里等我,但我……不一定会来。”
“那我不去。”林玄言道。
裴语涵目光微凉,她生气道:“这可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
林玄言向后退了两步,平静地看着她的脸,安静地微笑着:“冬雪小巷,万家灯火,雪夜相逢,这是很美的故事,但却不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从来不是从那里开始的,八年前,我从潮断山走下来,见到了你,你一身白衣,目光清冷而温柔地看着我,那才是我们开始的地方,还有这座宫殿,琉璃碧瓦,摇红灯影,这是我们第一次交心的地方,还有北域,承君城,老井城,南海之畔……这些才是我们的故事啊。”
“可是七年前……你推开了我。”
“寒宫不能没有你……而且你一直以为我是叶临渊,我一直害怕某天你知道真相后会怪我……所以当初北域相逢,你喊我师父,我都没敢答应。”
“是啊,后来我知道真相了,我一个人伤心难过了很久很久……你骗了我这么多年啊,几句话就想哄我?”
“对不起……”
“我不是那个小女孩了,你也不是我师父了,哄不好的。”
“那可以重新开始吗?从潮断峰下,从我们相识的地方,就像回到八年前那样,一切重头再来。”
裴语涵看着前方,像是坐拥在一座空寂的宫殿里,孤琴冷剑,轻纱床榻,她一个人点烛静思,前尘往事缈如烟云。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道:“明日黄昏,你去潮断峰下等我吧。”
“你会来吗?”
“我需要想想。”
“一定要来啊。”
暮色沉沉,春末晚寒里,高崖下满山飞花,似一场新雪。
峰顶积雪犹未消融,黄昏里显得无比遥远。
瑟瑟的琴声自碧落宫飘出,她少时学过琴,却已许多年没有碰过那银弦了。
林玄言坐在宫门前的台阶上,听着那渺渺琴音,那是朝来的寒雨,也是晚来的风,更是一个说不清结局的故事。
一定要来啊。
他立起身子,缓缓走下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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