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玉拿着这举报信凝视了半天,直到双眼发呆,也想不出一个适合的处理办法来。自己一个副职去找自己的顶头上司“谈话”好像不大合规矩,不合情理,也不礼貌;把这封信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装作没这回事似的?又于心不安。陈昌玉想来想去想到了李县长。在陈昌玉眼里,李县长虽然有些中庸、柔弱,但还是个比较正派、有正义感的人,再说他是长丰的二把手,也可以说是自己的领导,找自己的领导汇报工作,从组织原则上讲应该不会错到哪儿去。
陈昌玉一到李县长的办公室就把举报信展开在李县长面前,一句话也没说,面色凝重。李县长愣了片刻,看了一遍举报信,脸上的表情就从惊讶变成了无奈,最后便雕塑般愣在了那儿,半晌才回过神来,郑重地说:“老陈,这事千万要慎重。王书记毕竟是我们的领导,暂且不说他有没有什么事,就是真有什么,也不是我你好说的,他是省市直管干部。”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要不我找市纪委书记汇报汇报?”
陈昌玉征询李县长的意见。
在同一个班子里“搭伙”这么长时间,李县长当然知道王军的来路和背景、知道王军的活动能量,也知道王军与吕加力、江小东之间的关系不大正常,他也曾在王军面前试探性地暗示过一次,可在第二天的常委会上王军就旁敲侧击地说,一个班子,一个集体,最怕的就是不团结,“杂音”多,这样就会造成有令不行、有禁不止、作风拖拉、政令不畅,遇事扯皮推诿、优柔寡断,从而坐失良机。这以后,李县长便睁着眼睛装糊涂,事不涉己,高高挂起,一心一意抓他的经济工作,尽量避免卷入这些是非恩怨中去。没想到陈昌玉这次恭恭敬敬找到了自己这个“二把手”头上,不说句把话又打发不了他,这就着实让李县长有些为难。李县长默默地思忖着,经过好一番冥思苦索、权衡利弊,才想出了个权宜之策:“老陈,我建议呀,你最好还是先向钟书记汇报一下。要是直接把这事捅到市纪委,弄得不好,钟书记还以为咱们有什么其它意思、搞小圈子闹派别呢。”
陈昌玉想想觉得李县长讲得也有道理,就直接去找市委钟书记汇报。也许是市一级领导职位高、管得广,这样的事遇得太多了,也就见多不怪了。钟书记只是随便扫了几眼陈昌玉双手递上来的材料,脸上并没有显示出什么特别异样的表情,语气极平和地、又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八分钱,查半年’啊,这样的举报信,我一天不知道要收多少,就是你陈昌玉的也有。”
“我的举报信?钟书记,我毕竟在纪委这个特殊岗位上,如果有人反映了我的问题,我请求组织立即调查处理。”
陈昌玉一脸的惊愕与严肃。
钟书记右手拿着陈昌玉刚刚送上来的举报材料轻轻晃荡着,淡淡一笑,说:“你有什么问题呀,有什么好调查的,就像这,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怎么个查法嘛。老陈啊,我知道你们做基层工作的都不容易,难。一个领导,要正儿八经做点工作,办点实事,必然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呢,花个块把钱的邮票,随便写几句话,解解气,也可以理解。要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都去管,哪还有精力干好正当的工作?”
陈昌玉机械地点点头,说:“钟书记,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长丰对王军同志是有些反应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啊?王军去了长丰,锐意改革、务实肯干,成绩还是很显著的嘛,比如说投资几千万美元的林、纸、浆一体化工程、888国道工程,还有县城改造规划,这些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很有影响的啊,就是廉政建设方面,王军同志在长丰也是做了不少工作的,就说这次针对‘一把手’反腐倡廉警示教育活动吧,长丰县的宣传动员工作是做得最早最好的,上报的文件材料是最多最有新意的,不但有文字材料,还有音像宣传资料,这些,省、市有关部门都是多次肯定表扬了的。”
钟书记似乎感到很吃惊,说,“王军同志不是长丰人,他一个人到那儿去,肯定是有一些困难的,这我早就料到了。长丰官场历来就有些小圈子,老陈啊,你也是从市里下去的,要帮帮他啊,团结一致把长丰的经济搞上去啊。”
“林、纸、浆工程是招商局长陈大东搞的。”
陈昌玉忙说。
钟书记轻轻一笑,说:“陈大东搞的?那照你说,我这个市委书记一年到头就什么也没干喽,都是你们下面干的,那要不要我这个市委书记也无所谓罗?”
“钟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昌玉连连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
钟书记脸上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钟书记,陈大东的情况您可能还不大了解。”
陈昌玉说。
“什么不了解?陈大东嘛,能力是有的,可一个人本事再大,没有组织和领导的支持,没有同志们的帮助,又能干多大的事嘛。”
钟书记已明显不悦。陈昌玉见状,忙点着头,说:“那也是,王军同志对林、纸、浆一体化工程也是操了不少心的。”
“王军同志去长丰后,大胆提拔年轻干部,改革干部管理制度,难免会得罪一些人,想不通有意见当面提还好一点,就怕背后来一家伙,捕风捉影道听途说胡乱联系,反正也不署名也用不着负责任,一个信封几页信纸,加上邮票满打满块把钱就搞定了。”
钟书记似乎越说越生气。陈昌玉毕竟是个小小副处级干部,堂堂市委一把手能亲自接见已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再说举报信上也没有说出王军什么具体的东西来,陈昌玉便有些无可奈何了,说:“钟书记,您说的也有道理,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慎重些为好。”
钟书记早就听说过王军和陈昌玉的关系搞得好僵,虽然他知道陈昌玉是个古板难缠的人,但他更相信王军的处事能力,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想不到陈昌玉这次还亲自跑来打王军的小报告,心想这事不再处理恐怕真要出事了,就给王军打了个电话,把这事简单说了说,交待他为人处事要掌控刚柔之势,明辩进退之机,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特别是对班子成员的管理和协调要因人而异,对症下药。总之,以后这方面要注意些。
王军对钟书记是很了解的,钟书记一般不对下属发脾气,就是重话也很少说,他向来认为“好鼓不用重锤敲”点到为止,要是这点头脑都没有,那也就没有什么培养价值了。这次钟书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明他对自己的事已是很在意了。还有,陈昌玉毕竟是自己手下人,想不到这次居然还越级到钟书记那儿告状,看来不赶快到钟书记那儿“走一走”当面把事情说清楚是不行了,要是钟听信了陈昌玉的“一面之词”对自己有了看法,那可就麻烦了。
王军把自己的想法和吕加力说了说,吕加力忙推波助澜:“是要去一下,我们不能被动,要采取行动反击,不然陈昌玉会越来越猖狂。”
吕加力好不容易抱住王军这棵大树,要是大树倒了,自己不但要倒,还会被压死,他们现在已是同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荣辱与共,生死同存。吕加力见王军愁眉锁眼的样子,比他还要急,紧接着又说:“王书记,你现在就去找找钟书记,我陪你去一趟市里,也去看看我嫂子。”
王军点了点头,说:“好吧,你回去打个招呼,收拾一下,吃了中饭就走。”
安老师见老公神情阴郁,忙陪着小心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么?王军随意看了一眼老婆,没有吭声。吕加力和安老师早就很熟悉了,马上替王军回答:“陈昌玉向钟书记告状了。”
安老师一愣,眉毛竖了起来,简直是气急败坏了:“我看他真是有病啦,谁惹他了?你犯什么罪了还捅到钟书记哪儿去?”
“那老头是有病,到哪里都搞不好,跟谁都搞不来。”
吕加力摇摇头说。
“难道钟书记就听他的?你赶快到钟书记哪儿跑一趟,长丰容不下他,他有本事上省里去都行。”
安老师看了一眼王军说。
王军故意瞪了老婆一眼,说:“这话你可不能乱讲,他走不走,是组织上的事。”
吕加力望望安老师,又望望王书记,说:“真要是让陈昌玉挪个窝儿,我们长丰的事情就好办了。有他在这儿碍手碍脚的,永远办不好事,也不好办事。”
其实王书记这几天也一直在想,自己奋斗了多少年,付出了多少代价,受了多少委曲,才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刚刚领悟到“一把手”“一言九鼎”的权威和风光,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陈昌玉这样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岂能安心工作?
把陈昌玉踢出长丰县,王军以前还真没有想过。他也是个不负输的人,况且自己在长丰坐的是头把交椅,他就不信在长丰这块地盘上还有自己这个“一把手”摆不平的事。再说,自己以往并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所做所为基本上都是如今官场上大家都已默认了的、习以为常的事,就是他陈昌玉把这些事儿翻个底朝天,全暴露在阳光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现在不行了,为了买房买车,这次是真正玩了回交易啊,万一这事被抖漏出来了,那可就难以收场了。王军一想到这,就有些疑惧,也就顾不得面子了,决定马上到钟书记家跑一趟。
王军一进钟书记家的门,便像久别父母在外受了欺负的孩子,揉着湿润的双眼,一肚子委曲和牢骚潮水般发泄了出来:“老领导,按您的交待,我在长丰踏踏实实工作,老老实实做人,每天都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我也就去了那么几天,做了些什么工作,钟书记您也是看到了的,可就是这样还是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唉,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头’也是好难做的啊。”
钟书记见王军一脸的委屈凄然,忙安慰道:“小王,你也不要想得太多,陈昌玉也没说什么,他那个人我也知道,就是那样的人。”
“钟书记,陈昌玉那个人啦,我以前在您身边工作时就听说过,现在一起共事了几个月,才真正了解,真难缠啊,说不出的味道。”
王军一脸的无奈与无助。
“我记得当时就问过你,把陈昌玉放在你哪儿行不行,你说没事。”
钟书记淡淡地说。
“书记,还是怪我自己没本事,到长丰也有好几个月了,有陈昌玉夹在那儿,好多事情都没法做,没法介入,也就没给您什么报答,想不到还是惹出了一身骚,唉,我真没有用啊。这次来,也没来得及给您买什么东西,这个您就拿去买条把烟抽抽吧。”
说完,从黑皮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大信封。
钟书记还是那么神色凝重,说:“我要你报答什么嘛,你现在的关键是把工作搞上去,为人处事也要谨慎一点。你去长丰也有好几个月了,工作阻力是不是好大呀?我看你情绪好低落呀。”
“钟书记,说实在的,其他人都还好说,包括李县长,就是那个陈昌玉,你说东,他就偏要说西,一个班子,老是有两个声音,下面乡镇怎么工作?有时我想,我干脆回来到您身边算了。”
王军摇摇头,一副百般无奈的神情。
钟书记吸着烟,双眼望着一边,自顾自嘟噜道:“他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我以为把他弄到下面去性格会改一改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还是老样子。”
王军叹了口气,忙接过钟书记的话说。
钟书记沉默了一会,说:“没事你就先回去吧,工作当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其他的事慢慢再说,我心里有数就是了,啊?要振作起来。”
王军走出钟书记家门,长长舒了一口气,低沉颓丧的心情稍有舒缓。凭自己对钟书记十多年的了解,王军相信钟书记对自己和陈昌玉的关系应该会有了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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