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四。
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吗?它代表了我在这个高高的院墙里面所待的时间!
五年零四个月,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要不是袁涛的鼎力相助、要不是那张内存卡帮警察除掉一个贩毒集团,在里面的时间或许还要更长!
望着身后已经关闭的铁门,想着刚才管理员老吴的话:“石头,出去了就好好干,别让我在这里再看到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通往城市的道路有两条,但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不远的路口站着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五年前的那一场搏杀,头顶上的伤口虽然没有要我的命,却伤及我的视觉神经,我现在双眼的视力加在一起还不到2.0。
那人向我走来,从他走路的姿势上,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心里一暖,伸出手。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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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果还是那么魁梧,跟他站在一起,我总是得仰着头跟他说话。
路口有一辆计程车停在那里。
小果打开后门,把我的行李往里一丢,然后和我坐在一起,对司机说道:“金石苑。”
我摆摆手,对小果说:“我想先去一趟阳明山。”
阳明山人民公墓。
我跪在一块石碑面前,抚摸着上面的两张照片,“老爸、老妈,我出来了!石头回来了!”
我刚进监狱的那一年,老爸再也受不了打击,与世长辞。小果以儿子的身份替我处理了所有的后事,并把他和老妈合葬在一起。
跟他们二老分开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却是阴阳相隔!
小果跪在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石头,节哀。”
我点点头,没有哭。五年来,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在里面受多少苦,我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我想那一刀可能不只影响到我的视力,还截断了我的泪腺,导致再大的悲伤,我也没有眼泪可流了。
回到家,望着那道紧闭的大门,我倍感亲切。
“你又死到哪里去了!放学这么久才回来!”
妈妈边打开门边教训我。
“小王八蛋,是不是又偷老子的烟了!不学好,净给老子糟蹋!”
老爸的样子还是那么凶神恶煞。
可是这一切如昨日星辰,已经风飘云散,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当啷”一声,门开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走了出来。
小果笑着说道:“凤,石头回来了!”
女人接过小果手中的包里,道:“进来啊!站在门口干什么?自己的家不认得了?”
我看了看小果,他打我一拳,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潘凤,我媳妇、你嫂子!”
我笑了,他是说过,可我忘了。我的脑子现在不记事,做过什么事,没多久就会忘。但是五年前的点点滴滴却像深刻在脑海里,连睡觉都会梦到。
这是我五年来吃过最可口的饭菜,大口的喝酒、吃肉。
潘凤笑着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说:“石头,慢点,不够我再去做,慢点吃,别噎着。”
潘凤不漂亮,但是非常贤慧,对小果也是一心一意,我很欣慰。
我一边和小果喝酒,一边指着潘凤的肚子问道:“还有多久?”
小果呵呵笑着,摸了摸潘凤的肚子,道:“才五个月,早着呢!放心吧,这干爹你是跑不掉的!”
我心里一沉。五个月,猫猫也是在孩子五个月的时候出事!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果看我低头不语的样子,问道:“兄弟,怎么了?”
我抬头望他,问道:“小果,我想知道猫猫。”
小果喝了一口酒,叹道:“兄弟,对不起,我没有见过她。我想,她应该还在老家吧!”
我也喝了一口酒,道:“我想也是。我要去找她!”
“什么时候去?”
小果问我。
“明天。”
“明天!这么急?”
“我耽误五年了,现在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六年前,我曾经跟猫猫一起去过她的家。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爸爸时,她爸爸斜眼打量着我,道:“你就是石头?你小子可以啊!我养了二十年的闺女,被你用一年的工夫就拐跑了!我可告诉你,我这宝贝从小没吃过苦,你以后要是对她不好,我把你皮给扒了!”
心头一阵酸楚。猫猫,我可怜的猫猫,跟了我两年,没享过什么福,却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怎么对得起她?怎么对得起她的家人?
城市变化得很快。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中央,我无助得像一个孩子。
猫猫的家在哪里?记忆中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我该往哪走?
一路打听,我终于找到猫猫的家!这里是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那远处翠绿的飞鹭山、那眼前依然漆红的铁门,如昨日般熟悉而又亲切,只是门口的荒草茂盛许多,像是很久没有整理的样子。
我心里一阵悲伤。五年了,我和猫猫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她还是如当初那样纤弱明丽吗?还是已嫁为人妇,开始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的到来,会不会打破她平日的宁静?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管怎样,我都要见她!见见这个五年来一直让我魂牵梦萦的女孩子!哪怕只能看她一眼,我也甘心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走到大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我又加大了力道,使劲敲了几下。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有一道妇人的声音:“谁啊?”
门开了。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妇人,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六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能让一个婴儿从襁褓中慢慢学会奔跑、能让一个弱冠少年长成魁梧青年,但对于老人应该不明显。然而,眼前的妇人却让我丝毫找不到当年的影子,要不是看着我的眼神依然那么熟悉,我根本不相信这就是猫猫的妈妈!
“阿姨,我是石头!”
我强忍住悲痛,对一直捂住嘴巴看着我的妇人说道。
她怔了一下,突然“哇!”
的一声大哭起来,扬起手来劈头就给了我一记耳光!
“石头!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又回来干什么啊!我的孩子呢?我的闺女都找不到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你还我的闺女啊!”
劈头盖脸的抽打让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我默默站在那里,任阿姨发泄着内心的凄苦。
阿姨打累了,就把头靠在我的胸前。
我低下头,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内心一阵绞痛,道:“阿姨,猫猫去了哪里?”
阿姨抬起头来,心情平复许多,语气变得漠然:“不知道。我带她回来不到半年,她就跑回去了,说是要去找你,就算找不到你也要在广东打工,等你回来,说你出去以后会找她。自从她走后就断了音讯!这些年我们都在找她,为了这事,他爸爸也提早办了退休,跑去广东找她,我们想尽一切办法,登报、上电视,可就是没有她的消息!石头,你说孩子去哪了?老头子临死前都在挂念着她!我的孩子,你在哪啊!”
说完,双手捂脸又大哭起来。
一个人,死多少次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过?如果可以计算,我愿意死一万次!因为我,猫猫原本幸福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如果现在手里有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捅向自己的胸口!
我不记得是怎样告别阿姨的。我只是告诉她:“我要回广东、我要去找猫猫!无论她在天涯海角,穷我一生精力,我也要找到她!我要为我的前半生赎罪!我要照顾好猫猫的下半生!”
城市的暮色很浓。虽然已经进入六月,我却依然冷得浑身直打哆嗦。
山路很滑,身边的行人都在往下走,我却往上爬。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无意识的凭着自己的双腿往前迈进。
飞鹭山。猫猫曾经说过要带我来这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而当时时间紧凑,也无暇到此,现在猫猫不知身在何方,我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走到半山腰时,我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座寺庙,我看不清门匾上的字,也不想去看,只是低着头走了进去。
厅内的正中央有一尊大佛。我认识祂,别人称祂观音娘娘。跪在祂的脚下,我不停叩首:“观音大士,人说您普渡众生,能为我这个迷途的浪子指点迷津吗?您能告诉我猫猫现在在哪里吗?”
我想起入狱前跟袁涛的谈话,我放弃了一切去找唐勇报仇,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后悔吗?真的一切都值得吗?如果人生可以回头,我还会如此吗?
“施主,天色不早了,要烧香明日请早吧!”
一道女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抬起头来,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约看出是一名老尼。
“是你!”
那女尼认出我来,惊讶地走到我的面前,我这才看清,原来她竟是在广东时让我买平安符的尼姑!
女尼微笑着说:“我早说过你跟佛有缘!想不到现在又碰到了你。”
我转身向她深深一拜,道:“师父,请你告诉我,哪里是我的天堂,哪里又是我的地狱?”
女尼一愣,沉思半晌,闭目说道:“率性而为,天堂也是地狱;行事无愧,地狱亦是天堂。”
天堂也是地狱,地狱亦是天堂……我不断地重复这两句话,脑中混沌,百思不解,正待要问,旁边侧堂跑来一个年轻的女尼,对老尼叫道:“师父,膳时到了!”
我闻声转头去看,等她走近才颤声叫道:“小月!”
我还记得,八年前,一个叫小月的女孩子,在无数个夜晚用赤裸的身体抚慰我疲惫的身躯,那美丽的樱唇被我肆意品尝,可是,我无法把她跟眼前这个青衣僧帽的尼姑联想在一起!她还是那个青春亮丽的女孩吗?八年了,我能从眼前这个女尼的眼角看到悄然爬起的鱼尾纹,素洁的僧衣已经完全遮住那具玲珑有致的躯体,看着我的那对大眼睛里也没了当年的神采。
“小月!”
我又叫了她一声。
女子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眼睛不再看我,紧盯着面前的观音像,双手合十,悠然说道:“施主,这里没有小月,只有静心。”
“小月!”
我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向她说:“我知道,我以前错怪了你,我对不起你!因为我,让你在大好青春的时候遁入空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弥补这些年我所犯下的罪过,我想赎罪,用我的一生来赎罪!跟我回去吧!我会照顾你的一生一世,会用我的余生换取你的幸福!好吗?”
小月微笑着摇摇头,平静的看着我,问:“那猫猫呢?”
我愣了,随即又嚷道:“我们一起去找她!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你们都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一个也不会放开!”
小月摇头,淡然而又坚决道:“施主,贪心亦是蚀心。无论尘世多繁华,静心已经没有了半点留恋。如今,静心唯一想厮守的就是这青灯木鱼。天色不早了,庵堂不便留男客,施主请回。”
我愣了,看着小月那坚决的眼神,正要再说话,她已经飘然离去。
老尼走过来,对我合手道:“施主还是回去吧!”
我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天色已暗,我站在寺院的大门口,木然而立。
小月真的已经心如死灰了吗?我不信!面对寺门,我重重地跪下去。小月,如果你能明白我此刻的真心,请原谅我以前的错误,跟我回去吧!
山间的露水很重,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丝丝凉意从衣服直往骨头里钻。太阳正在缓慢升起。山上已经有了晨练的行人,在我身边诧异地打量着走过。
我如一尊入定的佛像,在晨风与山雾中跪立不动,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跪到什么时候,但是我还是要跪下去!直到小月能原谅我。
庵门已开,知客小尼看到门口有人跪着,吃了一惊,连忙跑回去叫人。
一会儿工夫,老尼带着小月匆匆赶来。
“施主,你这又是何苦?”
老尼走到我身边想把我搀起来。
我看到小月的眼眶发红,心中一急,推开老尼的手,转头对小月叫道:“小月,你原谅我好吗?跟我回去吧!”
有一瞬间,我看到小月的眼睛中浮现出那熟悉的爱意,但随即她的面容又平静下来,眼中尽显超然,道:“施主,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做到设身处地吗?”
我愣了一下,心中顿时有种大悟的感觉。
是的,一直以来,我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事情、去要求别人,我根本没有去在乎对方是怎么想的。就算小月跟我回去,我能保证她以后就幸福吗?或许尘世间的所有眷恋,对她而言已感到疲惫,而这里单纯的修行生活,正是她心中向往的幸福,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我苦苦追求一生的幸福真谛,不就是让心爱的人快乐吗?现在小月很快乐,我为什么一定要结束她的这种生活呢?
我站起身,对着老尼和小月合手深深鞠躬,道:“老师父,静心师父,石头明白了。我走了,等我找到猫猫,一定要和她一起来这里接受师父赐教!”
老尼和小月躬身还礼,面上神色尽是赞许。
下山的路很长,我却感觉异常轻松,像是刚卸下了千斤重担。
“石头!”
小月在背后叫我。
这是我见到她后第一次听她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小月望着我,道:“保重!”
我重重点了一下头,也对她说道:“保重!”
下一站是广东。猫猫是在那里失踪,我就要在那里把她找回来!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已经没有第一次到来时的激情。这里有我太多的回忆,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像一只风筝,在这里飞翔又在这里坠落。
站在汽车总站的门口,我再次陷入迷茫。我该在哪里落脚?那些和我熟悉的人们,还会在这座城市停留吗?
一路走来,眼前的变化让我瞠目结舌。现代化的厂房栉比鳞次,原先的青砖大瓦已不复存在,原来熟悉的工厂几乎已经找不到。当初认识小月的那家公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倒是袁涛的A公司,现在已经变成A集团,我看了看门口穿着崭新制服的保安,思索良久后还是转身离开。
我欠袁涛一份人情,这份人情如山般压在我的身上,我不想再欠他了。
原先的阳光广场已经变成城市公园,我走进去,在长长的石椅上坐了下来。猫猫,你在哪里?我该去哪个地方找你呢?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在脸上的时候,我从石椅上翻身起来。
睡了一夜,感觉体力充沛许多,该去吃早餐了。
如往日般继续不停的行走,在任何有人的地方打听猫猫的下落,等到夕阳落下的时候,再回到这座公园,躺在这张石椅上等待天明。
在一次次的失望后,我的精神终于到达了崩溃边缘。猫猫,你在哪里?你能听到石头的呼唤吗?回到我身边吧!我永远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公园里有很多人,脸上挂满甜蜜的笑容,我在他们之间,却离他们很远。石椅很长,我只坐在一角,可是没人过来跟我同坐,他们宁愿四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也不愿来到我这边。
“叔叔,能帮我捡一下球吗?”
一道稚嫩的童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只见可爱的小男孩正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的脚下。石椅下面有一颗小皮球,我手一伸把它拿出来,然后对小男孩招招手。
“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咪咪的看着小男孩。不知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觉很面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小男孩面对我的邀请有点犹豫,可又舍不得心爱的皮球,只好走过来。
我看他心生戒备的样子,微微一笑,说:“我猜你只有两岁!”
小男孩小嘴一噘,不服气的叫道:“我四岁了!”
我“哦”了一声,道:“四岁应该是个大孩子了,怎么不敢跟叔叔讲名字呢?”
小男孩故作老成的对我说:“爸爸、妈妈不让我跟陌生人讲话!不过你帮我捡了皮球,不算陌生人了,我就告诉你吧!我叫黄小石,我妈妈叫我……”
“小石头,过来!”
一道女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小男孩朝我吐了一下舌头,道:“完了,要挨妈妈骂了!”
转身便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女人走去。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我真恨不得把他揽在怀里狠狠的亲上一口!这么可爱的孩子,他的妈妈怎么会舍得骂他!
我抬起头,顺着声音看着不远处的妇人,愈看我感觉愈不对劲,那妇人见我一直盯着她看,脸生愠色,一把扯过小男孩,边走边骂:“小石头,你把妈妈的话给忘了吗?给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说话!人家把你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让你再也见不到妈妈,看你怎么办!”
说着,在小男孩的屁股上打了两下。
看着她渐渐走远的身影,我居然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就在她要离开公园小门的时候,我再也抑制不住,叫道:“吴言!”
妇人身体一震,慢慢的转过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一步步向我靠近。等走到我身边,仔细地打量着我,然后捂住自己的嘴巴,颤声说道:“石……石头!”
我微笑着看着吴言点头,眼睛却湿润起来。这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了流泪的感觉,我还以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哭了。
吴言站在我面前两步的距离,我可以看清她的模样。她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而且更多了一分成熟。
“石头,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出来了?什么时候来广东的?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吴言一连串的发问,我却一句也没有回答。
我知道,如果我不叫住吴言,她一定认不出现在的我。岁月在我的脸上划下无数痕迹,如果我不说,谁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刚满三十岁的男人!每次面对镜子,我几乎都认不出里面的自己。
这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石头吗?这还是那个左拥右抱的石头吗?我常常对着镜子苦笑,三十岁,而立的年龄却让我触摸到生命的尽头!
“小石头,你去踢球,我跟叔叔说一会儿话。”
吴言对身边的小男孩吩咐道。
小男孩一边噘着小嘴走开,一边说:“还说不让我跟陌生人讲话,自己却……”
我笑咪咪的看着他,羡慕的对吴言说道:“你的儿子?”
吴言沉默点头。
“很可爱!”
我由衷说道。
吴言却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等等!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瞪大眼睛紧盯着吴言,手指着远处玩耍的孩子,道:“你叫他小石头?他今年四岁?他是不是我……”
我想起五年前的那晚,在路边和吴言的最后一次激情。吴言曾经喊道:“石头,不要射在里面,今天危险期!”
吴言被我狰狞的面目吓呆了,猛烈地摇头说道:“不是!是我和我老公的儿子!不是你的!”
“你说谎!”
我激动地大叫一声。怪不得我觉得那小男孩看起来很熟悉,原来他像的那个人,就是我!怪不得第一次见他,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原来他是我的儿子!我想大笑又想大哭!我举步向男孩走去。我的儿子,爸爸来看你了!
“站住!石头!”
吴言已恢复平静,冷冷的叫住了我。
“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现在能给他幸福吗?能让他接受良好的教育吗?跟你走,你想让他成材还是想让他跟你一样成为杀人犯!”
我呆住,硬生生止住自己的脚步,怔怔的看着吴言。是的,我是杀人犯!我有什么资格认儿子?有什么能力养儿子?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苦的吗?亲生骨肉就在眼前,可你不能相认!
我痴痴的看着远处跑来跑去的小男孩,喃喃道:“我能抱抱他吗?我想抱抱他!我求求你,让我抱抱儿子!”
吴言长叹一声,擦干脸上的泪水,对小男孩喊道:“小石头,过来!”
看着小男孩欢快的跑来,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等他来到我面前,我却不敢伸手。我把双手放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颤抖着伸向小男孩。
小男孩吓得后退了一步,无助的看着吴言。
吴言强笑着说道:“小石头乖,让叔叔抱抱!”
轻轻抱起小男孩,我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他稚嫩的小脸,心中大喊道:儿子!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爸爸啊!你为什么不叫爸爸?为什么用这么恐惧的眼神看我?
小男孩在我身上使劲的挣扎着要下来,不停擦着自己的小脸,道:“你好脏啊!干嘛往我的脸上抹这么多口水!妈妈,不要理他了,我们回家吧!”
吴言叹了口气,幽幽的对我说:“石头,我现在生活很平静,小石头也很快乐,我不想……你知道的!我走了。”
看着吴言和儿子在公园逐渐消失的背影,我再也忍受不住,趴在长长的石椅上面嚎啕大哭。
猫猫遍寻不着、小月一心向佛不问尘事、儿子出现却不能相认,一连串的打击让我纵使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彻底瘫倒。
初夏的晚风虽然暖和,我却冷得浑身发抖。
躺在石椅上,我蜷缩着身子,心里不停的呼喊着猫猫的名字。
我想,我是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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