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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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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

小说章节

第一回 谈楔子演说九尾龟
第二回 真抑塞粉墨登场
第三回 余香阁初点满堂红
第四回 金月兰无端受气
第五回 陆兰芳游园逢土地
第六回 留夜厢假装阔客
第七回 车走雷声香尘一瞬
第八回 章秋谷意气结新知
第九回 章秋谷苦口劝迷途
第十回 兆贵里刘厚卿行令
第十一回 对酒当歌忽逢旧友
第十二回 翻花样偷天换日
第十三回 汪宏超花钱代审
第十四回 一监生录遗受气
第十五回 曲辫子坐轿出风头
第十六回 论妍媸畅谈电气
第十七回 吃花酒初遇假同知
第十八回 设机关流氓传电报
第十九回 闯房间莽客怒生波
第二十回 王云生安排紥火囤
第二十一回 闹张园醋海起风潮
第二十二回 香车宝马陌上相逢
第二十三回 瘟富翁误堕迷途
第二十四回 邱公子狠心惩爱妾
第二十五回 恨无良闭户锁金刚
第二十六回 说瘟生平心论嫁娶
第二十七回 林黛玉春宵引凤
第二十八回 吹大话满口牛屄
第二十九回 写伏辩光棍无颜
第三十回 章秋谷乱叉麻雀
第三十一回 西安坊名士讲嫖经
第三十二回 吊膀子小丑帮忙
第三十三回 姘戏子苦劝陆畹香
第三十四回 杀风景莽客醉飞觞
第三十五回 暗提调碰和叫局
第三十六回 说大话满口吹牛
第三十七回 真急色春宵圆好梦
第三十八回 还带挡做成圈套
第三十九回 陆兰芬雨后试新妆
第四十回 蓝桥咫尺旧雨不来
第四十一回 骂瘟生西楼惊好梦
第四十二回 吃大菜粲花生妙谑
第四十三回 章秋谷痛骂无耻奴
第四十四回 有情人都成新眷属
第四十五回 说官话小子无知
第四十六回 争闲气怒掷缠头
第四十七回 负心郎黄衫求作合
第四十八回 章秋谷惊散野鸳鸯
第四十九回 方小松演说风流案
第五十回 巧姻缘良夜渡银河
第五十一回 美优伶驳翻堂上官
第五十二回 霍春荣利口受官刑
第五十三回 弱书生几成薄幸郎
第五十四回 拍马屁流氓讨好
第五十五回 一封书琴心通绿绮
第五十六回 真大胆登门报信
第五十七回 贡春树一棹载名花
第五十八回 驰宝马争看绿衣郎
第五十九回 萧静园输钱重约赌
第六十回 吃大菜贵绅中计
第六十一回 倒脱靴两番骗局
第六十二回 讨局帐当场出丑
第六十三回 会审官左袒黑心妇
第六十四回 章秋谷有心试名妓
第六十五回 老风流艳福难销
第六十六回 苦温柔太史多情
第六十七回 桃花人面惆怅刘郎
第六十八回 花彩云有意骗痴郎
第六十九回 兆贵里翰林出丑
第七十回 好良宵诗征出阁词
第七十一回 李子霄他乡逢旧友
第七十二回 章秋谷名花成眷属
第七十三回 李子霄销魂春照夜
第七十四回 假病危瞒天造谎
第七十五回 撩云拨雨夜渡银河
第七十六回 假温柔瘟生中计
第七十七回 楼空燕子神女成虹
第七十八回 洪月娥有心讹曲辫
第七十九回 论嫖界新小说收场
第八十回 通关节花钱遭巨骗
第八十一回 演前文重见九尾龟
第八十二回 送萧郎南浦赠将离
第八十三回 风凄繐帐泣凤悲麟
第八十四回 办交涉庸奴降秩
第八十五回 负奇冤烈女骂奸雄
第八十六回 归故里堂上奉慈亲
第八十七回 卖风情陌路遇萧郎
第八十八回 章秋谷意外得奇逢
第八十九回 闯房间流氓横索诈
第九十回 银汉仙槎刘郎惆怅
第九十一回 开花榜名妓占鳌头
第九十二回 红倌人安心施巧计
第九十三回 花低月亚虚度春宵
第九十四回 陈海秋痛恨范彩霞
第九十五回 当冤桶观察开心
第九十六回 借洋钱硬捉瘟生
第九十七回 莺飞草长望断萧郎
第九十八回 范彩霞安心慢客
第九十九回 叉麻雀名士讲牌经
第一百回 打茶围乌龟送礼
第一百零一回 扣局帐陈海秋发标
第一百零二回 酒阑人散软语缠绵
第一百零三回 味莼园遇旧感前游
第一百零四回 跳空槽滑头得志
第一百零五回 祝小春得意占情郎
第一百零六回 危崖勒马虚度清宵
第一百零七回 游张园初看髦儿戏
第一百零八回 情切切密意慰檀郎
第一百零九回 梦巫山良宵圆好事
第一百一十回 传眉语喜遇秋娘
第一百一十一回 赋高唐东墙窥宋玉
第一百一十二回 度良宵名花开并蒂
第一百一十三回 久安里旧雨续新欢
第一百一十四回 弃尘寰烈妇捐躯
第一百一十五回 看马戏忽逢荡妇
第一百一十六回 谋补缺观察入都
第一百一十七回 严选政部办吃虚惊
第一百一十八回 闹相公尚书中计
第一百一十九回 思淴浴名妓嫁衰翁
第一百二十回 王素秋看戏轧姘头
第一百二十一回 联美眷荡子迷香
第一百二十二回 闹茶楼扬慕陶受窘
第一百二十三回 大观园流氓争口舌
第一百二十四回 王素秋家庭翻醋瓮
第一百二十五回 闹花厅白昼敦伦
第一百二十六回 感风寒中丞卧病
第一百二十七回 锡佳名注释九尾鱼
第一百二十八回 换桃符阳春回大地
第一百二十九回 假漂帐嫖客行权
第一百三十回 享温柔误人销金窟
第一百三十一回 聚家庭天伦全乐事
第一百三十二回 设华筵良朋守岁
第一百三十三回 让房间安心慢客
第一百三十四回 忍恶气冤桶无颜
第一百三十五回 发电信开函惊老母
第一百三十六回 抱沉疴三宵占勿药
第一百三十七回 讲嫖经名士高谈
第一百三十八回 洪素卿昧良施巧计
第一百三十九回 闯房间痛骂滑头
第一百四十回 感良朋深交铭肺腑
第一百四十一回 恨天涯深闺挥别泪
第一百四十二回 出吴淞离怀随逝水
第一百四十三回 金观察夜走宝华班
第一百四十四回 舞衫歌扇清夜无愁
第一百四十五回 走章台良宵开夜宴
第一百四十六回 论交涉清言讥俗吏
第一百四十七回 演活剧刻意绘春情
第一百四十八回 印深情软语留春
第一百四十九回 遇秋娘一箭贯双雕
第一百五十回 矢从良缠绵倾肺腑
第一百五十一回 两调头翡翠共移巢
第一百五十二回 循旧例双美拥檀郎
第一百五十三回 中和园书生听戏
第一百五十四回 吃大菜安心寻绮梦
第一百五十五回 访天台三士入桃源
第一百五十六回 饯长亭良朋悲远别
第一百五十七回 解腰缠豪情成义举
第一百五十八回 逢醉鬼狭路动干戈
第一百五十九回 范彩霞歇夏观盛里
第一百六十回 吊膀子淫令得意
第一百六十一回 泼醋当场争口舌
第一百六十二回 杜春心严亲怜少子
第一百六十三回 逢旧待深宵谈秘戏
第一百六十四回 逼残年倌人借债
第一百六十五回 逐香尘游春驰绮陌
第一百六十六回 巧机关深谋排陷阱
第一百六十七回 蓄深心连环施妙策
第一百六十八回 假缠绵爱语稳痴人
第一百六十九回 阻观光无端婴小极
第一百七十回 发清言高论寄牢骚
第一百七十一回 证心期三生传慧业
第一百七十二回 赋皇华小星随使节
第一百七十三回 慰离悰倾心结幽愫
第一百七十四回 暮夜金奸奴行重贿
第一百七十五回 联中外名妓说英雄
第一百七十六回 杀风景恶客试尊拳
第一百七十七回 罡风无赖折柳摧花
第一百七十八回 渡银河秋娘联旧好
第一百七十九回 真阅历发明攻战术
第一百八十回 忆前尘同游钓鱼巷
第一百八十一回 吃花酒騃儒得意
第一百八十二回 闹新闻撞墙翻瓦罐
第一百八十三回 传急电游子还乡
第一百八十四回 挥别泪红杏嫁东风
第一百八十五回 辛修甫良宵逢旧识
第一百八十六回 证前因深情结遥誓
第一百八十七回 甘同梦永夜听鸡声
第一百八十八回 悯哀鸿仁人兴义举
第一百八十九回 吞存款市侩昧良
第一百九十回 章秋谷闭门守制
第一百九十一回 救灾黎大开赛珍会
第一百九十二回 阻星期曲房惊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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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龟
作者:张春帆
第一百九十一回 救灾黎大开赛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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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焰火普照不夜城

且说章秋谷把家计安排了一会,便商订行期,自己一个人到上海来提取汇丰银行的存款,兼带着看看万国赛珍会的情形。此时常熟到上海已有小轮船,只消一夜的工夫,往来狠是便捷。这一天,章秋谷到了上海,在吉升栈占了一间官房住下,也不出去探问朋友,便叫当差去叫了一部亨斯美双轮马车,提鞭按按,径往张园。

从石路转出大马路,风驰电卷的一直线望西而行,蹄声得得,转眼已到。下车进门,但见旗帜飞扬,满园内花团锦簇的,热闹非常。秋谷至各处游览了一周,忽然听得那个少年说就出这样的话来,不觉得心中火起,抢出来抱个不平,却刚刚的遇着了刘仰正和贡春树两个朋友。

当下,贡春树和刘仰正两个听了章秋谷的一番说话,不觉心中气忿起来,把那祁伯田、华廷栋着实的骂了一顿。秋谷倒笑道:“你们何必去骂他?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是禽兽一般的畜类,我们不犯着去骂他。譬如一个人给疯狗咬上一口,难道也去和他讲理不成?”正说着,只见一个侍者送上三盘点心来。秋谷看时,见是每盘一块奶饼、一方蛋糕、两方糖饼。三个人也随意吃了些。

秋谷又抬起头来,四下里看了一看,只见四下里有许多日本少年女子,都打扮得脂香粉艳、锦衣绣裳的,在那里穿梭一般的应酬游客,却是别有一般诧异。这班日本女子见了个西洋人走进来,便争先恐后的巧笑承迎;见了个中国人走进来,便眉斜眼瞪的洋洋不睬,只叫那中国侍者过来伺候。秋谷看在肚里,暗暗的心中好笑,便对着贡春树和刘仰正道:“这班日本女子是势利不过的,我手上向来不带戒指,你们两个何不走过去,把手上的钻石戒指在他们面上晃上两晃,看他们怎么样?”

贡春树和刘仰正听了,果??故意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把手上的戒指故意露出来,在他们面前打了两个转身,依然慢慢的归座坐下。只见那班日本女子一个个俊眼斜睃,秋波微动,一窝蜂的都拥到这边桌上来,七手八脚的添茶伺水,应酬不迭。秋谷见了不觉哈哈大笑,对着他们两个人道:“何如?”他们两个人看着秋谷也只是笑。

三个人一面笑着,一面立起身来付过了钱,走出门去。走了一回,忽然又见两三个中年妇女,托着一个盘,盘里头放着几匣纸烟,几方手巾,硬硬的拦住章秋谷等不肯放走,把一匣纸烟塞在章秋谷手内,强要他买。秋谷把他们看了一看道:“这个会场里面,凡是兜卖对象的女士,都有天足会的徽章,你们几位的徽章在什么地方?那边纠察员来了。”这几句话儿,把那几个人说得满面生红,回身便走。

章秋谷见了哈哈一笑。

一会儿又走到安垲第面前,只见安垲第的右手一带,一连接着十几间铺面,陈列着无数的东西。原来是商约大臣陈寅孙陈宫保的夫人带着一班少年妇女在那里兜卖对象。章秋谷恰恰的走过去,被那位陈夫人一眼瞧见,招手叫他过来,要他买些东西。秋谷便随意买了一柄扇子,走了开去。又去找着了辛修甫,闲话一番。

到了晚间,那些会里的人役,把些椅子、茶几都搬到外面草地上来,好预备演放焰火。章秋谷也同着刘仰正等拣几张椅子坐下。不多一会,早已男男女女的接踵联袂,相率偕来,把那些椅位都坐得满满的,水泄不漏。章秋谷留心举目往四下里细细的看时,只见那班少年男女一个个都在黑地里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这一边携手殷勤,那一边凭肩款曲;这一处纤腰倚玉,那一厢玉笋钩云,真个是一双双的同命鸳鸯,一对对的双飞蝴蝶,连焰火也顾不得看,一味的在那里安心熨贴,着意厮缠。(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秋谷看得不耐烦起来,看着那几套焰火也没有什么好看,便同着刘仰正等立起身来,顺着池边一带慢慢的走去。走到一带树林左畔,秋谷的耳朵最尖,早听得有男女两个人的声音低低的在那里说话。一个女子声音说道:“你要我叫你什么?你行三,我就叫你三哥哥何如?”又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你叫我三哥哥,我就叫你四妹妹。”章秋谷听了,连忙轻轻的赶上一步,举眼看时,只见一株大松树的后面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学生打扮,女的也像是个女学生的样儿,两个人紧紧的搂作一团。秋谷故意高高的咳嗽一声,把那男女两个人吓了大大的一跳,连忙放了手,回身就走。

大家笑了一番,又往前走了几步。贡春树忽然扯了秋谷一把道:“你看,你看!”

秋谷回过头来,果然见丛林里面隐隐的男女两人并肩站着。只见那男子附着女子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女子回过头来,把一个指头向着那男子一伸,大声说着英国话道:“辟因斯!”秋谷虽然不懂西文,那浅近些的话儿也还懂得,听了不觉眉头一皱,抢过一步,刚刚和那女子打个照面。只见这个女子穿著一身男装衫服,却也生得眉目清秀,体态风流。一眼看见了章秋谷,嘻笑自若,没有一些惭愧的样儿,目光炯炯的把章秋谷钉了两眼,倒反握着那男子的手,迎面直走过来,和章秋谷等一干人擦肩过去。章秋谷倒噤住了口,一时说不出什么来。

看他走得远了,秋谷方才说道:“世界之上竟有这般无耻的女子,真个是无奇不有的了。”贡春树问道:“方才那女子说的一句是什么话儿?”秋谷笑道:“这个‘辟因斯’便是男子的生殖器。”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刘仰正笑道:“你平日之间最会骂人,今天为什么不骂他几句,却像了个寒蝉噤口一般,这是什么道理?”

秋谷笑道:“骂他几句是容易。你想,这样的人岂是肯受人辱骂的?一定要惊天动地的弄得大闹起来。常言‘男女不相争’。他吊他的膀子,与我们不相干,何必去管他的闲事?况且,这样的人是不论什么话儿都说得出来的,万一个被他破口骂上几句,或者把我们牵扯几句,我们就不值得了。”春树笑道:“如此说来,你也是欺善怕恶的人。”

正说到这里,只听得后面有人叫道:“前面走的可是秋谷么?”秋谷听了,连忙回身看时,只见后面两个人急急的走上前来。两个一般的都有五十多岁年纪,鸳肩鹤背,白面乌须。秋谷仔细看时,认得不是别人,是王子渊、王子深弟兄两个,一般都是同榜的太史公。这位王子渊王太史,却是个海内的书家,真、草、隶、篆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南北十余省,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这位王太史的书法。和秋谷的老太爷是拜兄弟,为人却十分诚实,古道非常。当下秋谷见了王太史弟兄两个,忽然想起王子深王太史的事情,数年之前,曾在陈文仙院中和他相遇,两下着实顶撞过一回的。如今见了面,不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要想躲避,却又躲避不及,只得走过来见了他们弟兄两个。

王子渊王太史便开口说道:“我们久不通信,心上十分惦念。去年忽然听了无数的谣言,也不知是那里来的,我们两个人甚是和你气忿。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情?

你说给我们听听。“秋谷微笑,把这件事儿的原委略略说了一遍。他们两个听了,都摩拳擦掌,十分愤激。王子深王太史便又问问秋谷近来在家里头的情形,绝不提起以前的那番话儿,意思里头甚是关切。倒是章秋谷自己觉得过意不去起来,暗想:这位王太史毕竟是个不念旧恶的好人,究竟老辈行为来得十分厚道。懊悔以前在陈文仙院中好好的不该得罪他。只得自己先开口说道:”以前小侄无知,冒犯老伯。

如今老伯虽然不念旧恶,小侄自己想起来却觉得十分颜赧。“王子深王太史听了哈哈大笑,一手拉着秋谷道:”这些小事我久已忘记的了,你又何必再去提他?“秋谷打了一拱道:”足见老伯的雅量。“王子渊王太史又道:”这里说话不便,明天我想请你去舍间吃顿便饭,不知你赏光不赏光?“秋谷忙道:”两位老伯赏饭,怎敢不到?“王子深王太史道:”你何必这般客气?明天上午,我们在舍间恭候就是了。最好请早些来,我们可以谈谈。“说着,便同着王子渊王太史别了秋谷,一同走了。

秋谷回过头来看刘仰正和贡春树时,早已不知到那里去了。叫了几声,方才听得远远的答应。秋谷连忙走过去看时,只见他们两个人立在桥上,低着头在那里看玩水中倒影的焰火。见了秋谷,便道:“你们那里来的这许多说话?直说了这半天。”

秋谷把方才的事情一一向他们说了,又把自己和王太史顶撞的事情也向他们说了一番。贡春树笑道:“这两个人,我们平日还说他是书迂;如今看起来,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看了一回,秋谷觉得没有什么趣味,便要回去。刘仰正等也觉已经兴尽,便去寻着了马夫,叫他配起马车来。这个当儿,三个人偶然又走到安垲第那边去打了一个转身。只见安垲第门内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来,虽然年纪已有四十多岁,却生得蛾眉螓首,玉面朱唇,别有一种婀娜动人的姿态。见了章秋谷,含笑和他点一点头,章秋谷也向他鞠躲。正在这般时候,刺斜里又走过一个学生装束的少年男子来,和那妇人做了一个鬼脸,那妇人顿时眉花眼笑的也还他一个眼风。只说章秋谷没有看见,谁知偷转眼来一看,章秋谷的这双眼睛竟是全付精神的注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那妇人不觉脸上红起来,一个转身,便走进安垲第去。

秋谷叹一口气道:“这个就是孙伯义孙观察的如夫人。本来是个半开门的私娼出身,手里头着实有几个钱,并且也通些文墨。自从嫁了这位孙观察之后,宠爱非常,把家事都给他掌管,那位正室夫人倒反成了赘瘤。如今附着孙观察的声誉,居然当了什么女学堂的监督。你看他到了这般的年纪,还是这般的回眸顾影,卖弄风情,那里还像个人家人的样儿!”。一面说着,马车已经来了,章秋谷等便各自登车回去。

到了明天,秋谷一早起来,坐了马车去拜了几个客。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时候,便到归仁里王公馆里。见了王太史弟兄两个,相让坐下,谈了一回,秋谷见他们十分关切,便把自己的家计也和他们弟兄说了。王子渊王太史便竭力劝他到上海来就馆,对他说道:“像你这般的才干,就个每月一二百金的馆地手到擒来,有什么难处?那时就是同了宝眷住在上海,这几个钱也就差不多了。”王子深王太史接着说道:“你若一时没有机会,总在愚弟兄两个人的身上和你推荐就是了。”秋谷听了他们这番说话,虽然不想他荐什么馆地,心上却狠有些儿感激,不免谢了几句。

文说到这一次赛珍会的事情来,王子渊王太史气忿忿的道:“好好的一个慈善会,如今弄成了一个大台基,还不如不开这个会,还觉得干净些儿。”秋谷听了道:“老伯这个意见却错了。这个赛珍会虽然被他们弄成了个大台基,却究竟那班饥民还得些实惠。”王子深王太史听了,摇一摇头道:“照你这样的说起来,这些败坏风化的举动都是应该的了?据我看来,赈济饥民的事小,不过患在一时;败坏风化的事大,却是患在久远。两下里比较起来,究竟有些轻重的分别。”秋谷道:“老伯的话自然不错,却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上海这个地方本来是风俗狠坏的,就是没有这个赛珍会,依然也是这个样儿,并不是开了这个赛珍会方才败坏风化的。不开这个会,风俗未见得就会变好;开了这个会,却实实的在灾民身上有些益处。这样的比较起来,还是赈济饥民的事情来得重些。两位老伯以为何如?”王子渊和王子深两个人听了,低着头想了一想,觉得当真不错,也便点头称是。一会儿端上菜来,清清疏疏的几样,却甚是精致。座中就是主客三个,不请别人。秋谷吃了几杯酒,有了几分酒意,不觉提起满腹的牢骚来。放下酒杯,叹一口气,霍地立起身来,口中高吟道:“姮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吟罢,就不觉凄然欲涕。王子渊王太史听了,对着他兄弟叹道:“古之伤心人!”说着,又把这两句诗在口中翻来覆去的念了两遍,击节叹赏道:“好诗,好诗!”说着,又问秋谷道:“是近作么?好象这两句诗在古人诗集上没有见过。”秋谷笑道:“这两句是钱虞山的《秋兴》诗,是本朝干嘉年间禁晶,坊间没有刻本的。”王太史听了点一点头道:“他的诗你还记得不记得?可好请抄写几首出来,也好叫我们见识见识?”

秋谷听了,便向王太史索了纸笔,提起笔来,风雨一般的就写了二十余首。放下笔来道:“还有一半没有写出来,却记忆不全了。”王太史接过来,高声朗诵了一遍。

又递接他兄弟看了一遍,两个人都啧啧叹赏。秋谷道:“他这个诗都是慷慨激烈之音,觉得比平常的诗要容易见长些。”王太史兄弟都点头称是。

秋谷又吃了几杯酒,王太史见秋谷酒量不差,叫换过大杯来,又灌了秋谷几杯。

秋谷不觉有了七八分酒意。一眼看见壁上挂了一口古剑,便走过去取在手中,拔出鞘来看了一看,却是一口双剑,赞道:“这把剑虽然算不得宝剑,却也狠有些儿身分。”一面回过头来对着王太史兄弟两个说道:“小侄酒酣耳热,要大胆在两位老伯面前放肆一下,舞一回剑,和两位老伯佐饮何如?”王太史兄弟两个齐声说道:“狠好,狠好!我们正要请教。”说着,便大家立起身来。秋谷早把身上衣服略略的结束了一下,仗着双剑走到院中,慢慢的舞动起来。起初的时候,只见那剑光一闪一闪的耀得人眼光不定,还看得见人影儿。舞到后来,只见万道寒光高低驰骤,一团白气上下纵横,好似那大雪漫天,梨花乱落,看不见一些儿人影,锋芒四射,咄咄逼人。王太史看了,倒觉得有些胆寒起来。一会儿剑光一闪,用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势,收住剑法,露出一个人来,提着双剑走进屋中,把剑插入鞘内,面上微微的有些红影,向着王太史弟兄两个拱一拱手道:“放肆,放肆。”

王太史携了秋谷的手,仔细端详了一回,口中说道:“不想你竟有这般绝技!

不枉了我那位老友一生忠厚,如今却留下你这般一个材兼文武的佳儿。“说到这里,不由得神色凄然。秋谷听得王太史提起他老太爷来,更觉衔哀欲涕。王太史见了,恐怕提起了秋谷心中伤感,便也把几句别的话儿岔了开去。秋谷心中暗想:如今的这般世界,这样的笃于友谊的人,也总算是难得的了。这般想着,便越发的心中感动起来,不免要把他们两个恭维几句,他们也不免要谦逊一番。吃过了饭,又谈了一回,方才别去。

过了两天,张园的赛珍会已经完了,辛修甫一定要邀着秋谷到他公馆里头去住,秋谷也便答应,辛修甫便把要娶苏青青的一层情节和他说了。秋谷在常熟的时候,已经接了辛修甫的信告诉他这件事情。又听了贡春树和刘仰正与他细说,早已知道这件事儿的根由始末。如今听了辛修甫的话,故意沉吟一会道:“你当真要娶苏青青么?”辛修甫道:“自然是当真的,难道我和你说谎不成?”秋谷摇一摇头道:“你常说,将来娶妾,断不要堂子里头的倌人,怎么如今又要起倌人来?上海的倌人岂是可以娶得的么?”辛修甫道:“你常常说,真有良心的倌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我恰恰的遇着了这个苏青青,就和你的遇着陈文仙一般。”

秋谷不等他说下去,哼了一声道:“只怕没有这般凑巧罢!”修甫道:“这个人我狠信得过他,委实的真心向我,没有什么三心两意,我可以和他出得保结的。”

秋谷哈哈的笑道:“万一个竟是假的便怎么样呢?”修甫道:“这个人我不但试过他一次,已经一连试过他三四次的了。”说着,便把几次试验的情形和秋谷说了一遍。秋谷听了,低着个头着实沉吟了一会,又细细的把那试验的情节一字不漏的问了一遍,又想了一回,方才对辛修甫笑道:“据我看起来,还是个假的。”辛修甫跳起来:“这件事情你却未免过虑了些。我这样破釜沉舟的试验他都试验不出来。

他竟肯除了牌子同着我一起往日本去,那里还有什么虚假?你们要把这个虚假的道理说给我听听。“

秋谷笑道:“你不用这般乱跳,待我慢慢的和你讲就知道了。那班堂子里头的倌人,要是给客人一试就试出原形来的,本来是个不中用的饭桶。若是有些阅历的老辈,你那里试他得出?凭你去试他的人,口中说得怎样的危险、那般的紧急,他却不问你是真是假,先把你几句迷汤灌住了,再说别的。为什么呢?你的说话就使果然是真的,这个时候也还不知道究竟怎样。果然到了那个时间,见了实在的情形,当真的要他怎样怎样起来,他再借个缘由,翻转脸来,和你做一个决绝,也还不迟。

这个时候和你说几句好话,灌几句迷汤,却是他的本等家园货,又不要花钱置买。

就是白丢掉了,也没有什么稀罕。若是你的话儿果然是假的,他就更加的‘得其所哉,得其所哉’了。你想他们那班倌人,要是听了你们这班客人的话儿,一时间就冒冒失失的翻转脸皮吵闹一阵,要万一个是假的,不但客人脸上过不去,将来这个没良心的声名传说出来,他那里还好做什么生意?你想我的话儿可是不是?“

修甫听了,想了一想道:“你的话儿却狠不错,我也狠佩服你的见识。但是这些说话,你也不过是揣度之词,没有什么实在的凭据,你又究竟怎样知道他是假的呢?”秋谷笑道:“这个狠容易明白的。你想,他既是和你恩深义重,发誓不嫁别人,听了这样至危极险、性命交关的话儿,该应二十四分的着急才是,那里还有工夫来指驳你的说话?如今,你只看他知道了这个信息,全没有一些儿张皇迫切的神情,痴一味软款缠绵的把你哄住,说了许多深恩厚爱的话儿。照这般的样儿,不是假的难道倒是真的?”

修甫听了,侧着头踌躇了好一刻,方才说道:“据你这般说来,要怎么一个样儿才是真的呢?”秋谷道:“这也不难。只要他果然除了牌子跟你到日本去,到了日本的船上,那就是真的了。”修甫叹一口气道:“这是我自家性急了些,没有隐藏到底。如今何不我们同去,请你细细的评理他一下,看看他究竟是真是假。”正是:

十年载酒,魂迷照玉之屏;一枕惊秋,梦断鲛红之被。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色友点评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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