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都穿着黑色西装,显得阴沈而又洁净无瑕。他们很有礼貌地纵使不是非常愉快地跟我们打招呼,同时我们越过庭院,进入小屋,转开灯。
一切都井然有序,很不错,似乎很正常除了他们显然曾待在小屋中,房间仍然充满烟味。透露非常不祥的气氛,显示他们曾在这儿待过。
理查眉毛很浓,微笑着,看起来块头很大。更明确地说,这意味着:他仍然比我高两、三寸。史各特比我矮,但姿态远比我优雅,穿着“麦迪逊街”的男扮女装衣服,看起来同样孔武有力。我发现自己在打量他们。
丽莎现在确实在发抖。她一直走过卧室,站在那儿,靠在墙上,举止很特殊。这就像一种歇斯底里的行动。我对他们两人点头,把带回来的那袋垃圾拿进另一个房间,发觉自己确实很惊骇。
事实上,我想看看浴室或厨房中有没有人。没有。
史各特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看起来很怪异,他慢慢走进厨房他们的所有动作和手势似乎都意在让人缓和下来然后告诉我说,他们想单独跟丽莎谈。他的脸孔透露明显的痛苦神色。他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正在想着我正在想的事情:上一次他看到我时,我们正在为他班上的二十名新进训练员进行“主人与奴隶”的表演。
此刻,我并不真的想要想及这件事。但是我还是可以感觉到,就像有人刚打开火炉的门,而火炉风量满满。他这个人在盛装时看来更像一只动物。
“我们就是必须单独跟她谈一会儿。”他以发自胸腔的一种低沈、近乎低哼的声音说。
“嗯,可以,当然可以。”我说。他把左手放在我的颈上,轻轻一压,微笑着,黑色的眼睛和白色的牙齿闪烁着悦目的亮光,然后他回到另一个房间。
我走出厨房,进入庭院,坐在离房间最远的铸铁长椅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但是,我知道丽莎能够看到我坐在那儿。这个小花园四周散发着灯光,灯光随着夜色缓慢地深沈下去而来临,而我坐在灯光中。我把脚抬在长椅上,点了一根烟。我希望自己把那瓶威士忌带出来。
但是老实说,最好不要喝酒。我能够透过发亮的落地窗看到他们,背景是玫瑰色的墙壁、巨大的四柱床,以及古董的桃花心木椅子。这两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跟丽莎谈话,来回走动,做着手势,而丽莎坐在摇椅上,抓着手臂。一切都是黑色的,那种凸显的方式很奇异,而灯的亮光掠过她黑棕色的头发。
去它的冷气机发出噪音,我听不到什么,但是,我可以看出:丽莎表现得越来越不安。最后,她站起来,指着理查,而理查双手举起,好像她的指头是一枝装了子弹的枪。那种永恒的微笑从他的嘴角消失了,但他的眼睛仍然起皱,好像是在微笑。但是,像他那样深陷的眼睛,加上浓浓的眉毛,时常看起来像那样。
然后她在尖叫着,眼泪滚下面颊。我可以看到青筋在她颈部浮现,脸孔扭曲着,甚至因细高跟鞋而伸展的双腿也紧绷着、颤动着。她看起来像是极度的紧张。我再也不能忍受了。
我捻熄香烟,站起来,面对着门。丽莎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把长发向后甩,确实在喊叫着。我仍然无法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谈。看来好像史各特已经叫理查退出去,由史各特接管了。丽莎镇定下来。史各特四处走动,表现出猫似的轻巧姿态,做手势时,手掌向上。丽莎在注意听,点着头,然后,她似乎透过玻璃门看到我。我们正透过玻璃凝视对方。
史各特转身,看着我。我只是站在那儿,等待着,不愿意转身,也不愿意走开。
他走到窗旁,做手势叫我忍耐,开始拉窗帘。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
“不,老兄,抱歉,”我说,摇着头。“不能那样做。”
“我们只是谈谈,艾略特,”史各特说。“你在那里会让人分心。我们这次谈话是很重要的。”丽莎已经坐在摇椅中,膝盖往上移,用一条亚麻布手帕擦着鼻子。她抬起头,温和地说话。
“不要紧,艾略特。相信我。不要紧。到酒吧去喝一杯。不要紧。”
“嗯,在进去之前,我们来解决一些事情,”我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任何人……”
“艾略特,我们不会做那种事,”史各特说。
“我们完全不会强迫人们去做任何事情。现在,你知道我们是谁。”他看来情绪有点受到伤害,真诚的模样令人痛苦,黑色的眼睛很轻易地充满表情,嘴部形成类似轻易而有点悲哀的微笑。“但这儿有很要紧的事情,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必须跟丽莎谈谈此事。”
“不要紧,艾略特,”她说,“真的,我会到酒吧找你。我要你去。你会应我的要求去做吗?”那是我一生中最长的四十五分钟。我真的必须每隔三十秒就提醒自己说:我不想喝醉。否则的话,我会大口下去它的威士忌。已经发生的一切事情,就像爆竹一样在我脑中爆开。透过开着的门,我可以看到一点“法国区”街道,看到狭窄人行道上方的一道柱廊上,那长长的铸铁栏杆,上面还有玫瑰花圈,也看到情侣们臂挽着臂经过一道饭店门的煤气灯。我一直看着这些情景,好像其中意味着什么那些暗绿色、装了百叶窗的门,那闪烁不定的亮光。最后,史各特快速走过来。这只人中之豹,鬈曲的黑发很光滑,眼睛快速扫瞄这个地方。
“现在我们谈谈,艾略特。”他说。手又放在我的颈背,手指发烫而似丝绸。‘俱乐部’的每个人,都有发烫而似丝绸的手指,我想着。
理查在房间等着。史各特说,丽莎在厨房中,现在轮到我们谈了。丽莎的细高跟鞋,饰有莱茵石的鞋带在发亮,现在放在地毯上。就像第一次放在她的卧室地板上的那只拖鞋。我的脑中像是有冰锄穿过。我坐在安乐椅中。史各特坐在写字台旁一张直背的小椅上。理查一双手插在口袋,靠在床柱上。
“艾略特,我想问你一些问题。”理查说。他的脸色显得很愉快,仪态很像马丁,深陷的眼睛透露出欢悦的神色,微笑的有点不自在。史各特似乎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离开之前在‘俱乐部’很快乐吗?我是说,情况很令人愉快、很顺利吗?”
“没有丽莎在场,我真的不想谈这样的事情。”我说。他摇摇头,透露一点不耐烦的脸色。
“除非你对我们坦白,不然我们就无法解决这件事,艾略特。我们必须知道是怎么回事。根据我们所有的报告在这些情况下,我们的判断力非常强你在‘俱乐部’表现得相当优秀。我们两人都值回票价。”眼睛眯起来。停顿下来,好像在说:听听你反驳吧!
“当一名奴隶进入‘俱乐部’时,艾略特,我是说,在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时候,如果一名奴隶到达了‘俱乐部’所在地,艾略特,这名奴隶就深深陷进“施虐被虐”狂之中。我意思是说,他很清楚自己的性欲,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意思是说,你不会因为与一位古怪的朋友在旧金山的“卡斯楚区”度过一个怪异的周末,就结束了在‘俱乐部’的所有时间。”我点头。
“我意思是说,你是一种个体,不仅有兴趣于表现出自己的幻想,并且也热中于以很强烈的方式长时间实现这种幻想。”我叉点头。丽莎在哪里呢?她在另一个房间吗?我没有听到一点声音。我在椅子中不安地动着。我很有礼貌地问道,“请你讲重点好吗?”
“我就要讲了,”他说。“我想说的是:‘俱乐部’的经验通常对于奴隶具有很重大的意义,否则他或她就不会到那里去了。我是说,我们不是普通的妓院,位于……”
“请相信我,”我说,“我们对于这一点有完全的共识,不必再说下去了。”
“好吧!现在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听起来会恨无情,但你必须了解我为什么说,并且我要你保持安静,一直到我坦白说出来。如果你现在不自愿坐飞机踉我们回去我向你保证,没有人会干涉你、强迫你这样做那么,你会完全、永远地被排除在‘俱乐部’之外。你将永远再也不会看到‘俱乐部’,无法在那儿成为一名奴隶、一名会员,或者任何阶级的职员。”停顿。缓慢的呼吸。声音稍微镇静。当他继续说下去时,显得较为缓慢。
“你将被排除在世界上与我们有关联的每个类似‘俱乐部’的地方。你将被排除于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训练员之家。其中包括马丁.哈利法克斯。他将永不会让你走进前门,因为如果他这样做的话,我们就不再跟他来往了,而马丁不会冒这个险。”
“艾略特,这意味着:你将在馀生之中记得你所经历过的这种非常强烈的经验。但是你将不被允许再度经历这种经验。当‘俱乐部’规模越大,当它有了分部,当更多的俱乐部开张,你会读到有关它们的消息,但是,你永远不会被允许进入。我请你想一想。”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他又说:“我请你想一想。我请你想一想你在性方面的经历,你的背景,你当初如何来找我们。我请你想一想:你为了进入我们大门的那个时刻所做的一切准备。我要你想一想:你当时的期望,在丽莎带你出来之前你有权利期望的事情。你此刻不用回答我。只要想想我所说的。”
“我想,有一件事你并不了解,”我说。“如果你让我跟丽莎谈谈”
“你必须暂时忘记丽莎,艾略特,”理查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我们给你一个选择……”
“但这正是我所不了解的。”我站起来。“你是想告诉我说:丽莎离开‘俱乐部’了?丽莎被‘俱乐部’开除了?”我知道我的声音很愤怒,很有挑战性。我努力要控制,我努力要镇定下来。
“不,丽莎并没有被开除,”他说。“丽莎自成一个部门。如果要表现体贴的话,就要体贴丽莎。”
“嗯,那么这是怎么回事?”我更加生气,并且忽然对丽莎生起气来。她告诉了他们什么呢?我努力要保护她,然而我甚至不知道她告诉了他们什么。
“据我的了解,”我说,“她已向你们说明我是在什么情况下离开的。你跟我谈话的样子,好像我是脱逃或什么的。你们不让我跟她谈,好让我知道她告诉你们什么。我不了解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无法帮助你,艾略特。”史各特说话了。
“你是什么意思?帮助我?”
“艾略特,”史各特冷酷地说。他站起来,在我前面走了两、三步,“丽莎已经崩溃了。”这个字眼立刻在我脑中引起刺耳的震颤。
“在‘俱乐部’,”史各特说,“我们对于“崩溃”一词有我们自己的解释。”他看看理查。理查正在注视他。
“它并不是指一个人已经发疯,”史各特继续说,“已经失去理智,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它意思是说,有人无法再在我们的环境中发挥功能。坦白说,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在会员身上。如果发生了,是发生在奴隶身上。我不是指一般的抗拒、焦虑、胆怯。我们知道有关这些症状的各种形式,但是奴隶确实有时会崩溃。他会站起来,自言自语,“猜猜是什么事,各位,我再也做不下去了。”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们知道如何去辨认。不用枉费心机去……”理查忽然举起手,对史各特做一个小手势,很清楚地表示“告诉他这一切并没有用”。
“我了解,”我说。“这一定是其中的一部分,你们不会把这一点告诉所有的奴隶,否则一旦情况不可收拾……”
“正是,”史各特回答。
“这一点的确与我们在这儿所谈的事情有关。当你来‘俱乐部’时,有人会告诉你说,你不能逃走,不能获得释放,不能胆怯。这是你所签的契约的一部分,契约的内容是:你要在有关人类行为的一个很特别的领域中,为我们提供服务。但是,我们对你也有一个保证:你不能改变心意,不能出去。其中的原因很明显,艾略特。如果你不知道你的监禁状态是绝对的,那么,你就无法放松,享受正在进行的事情。你会开始想着:“我所做的事情确实感觉起来很棒,但是这样做,我却感觉很愚蠢!如果我的玛格蕾特姑妈看到我被加上这些套索与镣铐,那怎么办呢?天哪,这是很棒没错,但是,我最好离开这儿。我没有勇气面对这种情况。”由于罪恶感,你会这样想,艾略特,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是我们全都很容易有的那种很自然的又爱又恨的情绪。但是,当你处在监禁状态而又没有选择的馀地时,你就会真正体验到‘俱乐部’所象徵的支配与屈从的相互作用。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绝对不能思考的,也绝对不能梦想的。所以,你必须回到‘俱乐部’。”他停下来,看着理查。
“艾略特,岛上的每一位训练员与经理人都认识你和丽莎,”理查说。他的声音比史各特稍微显得疲倦。
“他们知道丽莎趁我们不注意时把你弄出去。我相信,很多奴隶也知道了。现在,我们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艾略特,我认为我们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们不能让人们逃走、违反契约,把‘俱乐部’最基本与重要的协定撕成碎片。‘俱乐部’就像瑞士手表一样运作,是那么规则、那么复杂、那么准确,艾略特。”我看着他们两个,了解他们所说的这一切。我没有争论,不必发问。我在上游艇之前就了解了。
“但是,你们说,”我问道,慢慢从一个人的脸孔看向另一个人的脸孔,“丽莎不回到‘俱乐部’。”
“她拒绝回去。”史各特说。我注视他很长的时间。
“我必须跟她谈谈。”我说,开始走向厨房的门。史各特很小心地走近,伸出手,叫我等着。
“我要你想想这一切。我要你慢慢来。”他说。
“我必须这样做。”我说,努力要引他到旁边。
“等着。”我们彼此看着对方,有两、三秒的时间。
“被任何一群人所排除,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艾略特。”他说。“但请想想我们是谁,你是谁。我告诉你,你跟我们待在一起时所知道的事情,是你在别的地方永远不会知道的。我没有骗你,不要认为我们不会坚持排除你。”
“有些事情也许值得这样一试。”我说。理查在我与厨房门之间走动。
“艾略特,我们必须以独断的方式处理此事,组织已经被破坏,而且破坏的情况危急,必须加以修复。”
“请你不要挡着路好吗?”
“还有一件事,”史各特说,并且做手势要理查退后。“非常重要,我们现在应该解决。”他的左臂滑到我的背后面,跟以前一样施加同样温和的压力,黑色的眼睛透露出很镇定的神色。当他继续说下去时,声音又很低沈,非常具有爱抚的作用,很像在训练员的班上的情况。
“没有人会对你施暴,艾略特,”他说,他的声调没有透露嘲讽的成分。
“我们回去后,没有人会强迫你做任何难堪的事情。我们要再度灌输观念,我们也要按照情况所需缓慢地进行。你可以休息一个星期,像岛上的一名客人一样生活,拥有充分的特权,只要密地进行。之后,我们会以你的步调进行。”他在靠近我,移动得更靠近,一直到我们的身体接触,而那只手仍然稳定地放在我的背后。
“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意见,那么我要说,当你终于看到岛上的机场时,你会感到非常舒慰。然后另一件事情,一件真的很棒的事情,会在你脑中出现。但是,如果你不会那样感觉,那么我们会很缓慢地进行。我们是这方面的专家,艾略特。情况会没问题的,我向你保证。我会去注意。”我可以感觉到,电力从他身上发射出来,也就是隐藏在仪态之下的那种精力,以及脸上那种强烈的真诚神情。我认为当时有一种自白在我们之间交流,比微笑远更阴沈与单纯,是一种默契,不具讽刺或幽默的成分,我必须承认他的话具有魅力。我感觉到力量从他身上传达出来,还有对于那种力量的信心,他再度讲话时,仪态透露出一种强烈而又具诱惑力的亲密气息。
“你对我们而言是很值得的,艾略特,无论花了多少时间与努力。我不是说废话,我现在是谈正经事,明显又单纯,你知道我们的正经事是什么。”
“重要的是,”理查说,“你现在坐飞机跟我们回去。”
“你已经说得很大声、很清楚了,”我说。“现在,请不要挡路。”但是,他们两人还来不及移动,厨房的门却打开了,丽莎站在那儿。卧房在一间黑暗房间的衬托下,有亮光透出来,她就置身于亮光之中,手抓着门把。衣服的一条肩带已经垂落在肩上,头发蓬乱,死气沈沈,好像整个身体的形状取决于她灵魂的情况。她赤着脚,虽穿着漂亮的小黑衣,却看起来很颓丧,一团乱。她的脸红红的,由于曾哭泣而布满泪痕,眼影膏污损了,但现在并没有在哭。
“我要你跟他们回去,艾略特,”她说。“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很对,重要的是,你现在要回去。”我注视她很长一会儿,然后转身看看两个男人,觉得像是正要下一块石头。
“到外面去。”我说。有一会儿的犹疑,然后史各特做手势要理查跟着他,他们走进庭院之中。我很生气,很迅速拉起窗帘。当我转身时,她仍然站在门口。我站在那儿,凝视着房间对面的她,背对着门,好像只要我站在那儿,他们就无法再进入。有一会儿的时间,我感到很心烦就说是生气,就说是伤心,就说是迷乱说不出话来。然后我说,“你说你要我回去吗?”她现在看起来非常镇静,好像我的怒气让她镇静下来。但她的牙齿稍微咬着下嘴唇,只一刹那的时间,好像要哭出来了。
“跟我说话,丽莎!”我说。“你说你要我回去吗?”我的声音高得令人无法相信。她没有动,但是不知怎地,她的身体似乎变得比较小了,似乎抓着什么不放,站在门口时甚至动也不动。她走向前,稍微眨眼,好像我说话的音量伤害了她。我努力要保持更加镇静。
“你是这样说吗?”我禁不住叫出来。“你说你要我回去吗?”
“是的,”她说,嘴部扭曲着。“我认为你一定要回去。”她抬起头,眼神变得很稳定了。“我跟你一起违反了契约,艾略特,”她说,声音降低,好像正在口水。“我搞砸了对你很重要的一件事。现在,我要你回到‘俱乐部’,让史各特与理查有机会弥补我所造成的伤害。”
“我不相信你!”我低语。“重要个鬼!”我走向她,但我不愿意触碰她。“你并不只想要这样,你并不只这样感觉。不要对我做出这件事,丽莎。不要做出这件事。”我确实又在叫着。
“这正是我想要的,正是我的感觉。”她说。她的嘴唇在颤抖,快要崩溃了。
“不要再哭,”我说。“不要,不要哭,丽莎。”我说。我说出来的不是言语,是急速的噪音。我来回走动,知道自己快受不了。我要敲击什么东西。我在她面前停下来,尽可能接近她。我降低声音,弯身靠近她,一直到我盯着她的眼睛。我要说的话,并不是为了在门口倾听的任何人如果我要说的话要紧的话。
“丽莎,我有多少次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感觉?我从一开始就说出内心的一切。我爱你,丽莎,你在听我说吗?我一生之中不曾对任何女人或男人这样说过。现在,你看着我,对我说话啊!不要告诉我说,你要我回到那去它的‘俱乐部’,干它的‘俱乐部’!”那就像看着一个人:这个人冻僵了,这个人在玩小孩子的雕像游戏,必须绝对静止地站着。一个像流浪者、黑眼睛、赤足的女人,只是凝视着我,湿润的眼睛被黑色的眼影膏所污损,嘴唇张开,像是冻结了。
“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呢?丽莎。”我用力咬牙切齿,自己都感到疼痛。我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解体,我能够听到自己在哀求着。
“丽莎,跟我老实说,老实说。如果你能告诉我说,你崩溃了,你干它的崩溃了,而我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果你能这样说,说我只是一种逃脱,那么,现在就大声对我说吧!”我说不下去了。我再也说不出来了,而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回到我身上从那个喝醉酒的长夜回归到我身上,当时我告诉她说,她会弄痛我,她会这样做;还有那种可怕的体认,体认到此事现在正在发生。
“哦,耶稣基督,哦,上帝,”我在诅咒,喃喃而言。我在绕着圈子,然后我走向她,抓住她,同时她后退,进入暗黑的厨房。我抓着她的手臂。
“告诉我说,你不爱我,丽莎!”我对她怒吼。
“要是你无法说你爱我,那么就说你不爱我,说你不爱我,说你不爱我,说你不爱我。对我这样说啊!”我把她拉向我的身体,而她似乎用尽力量要拉回去。她的眼睛闭着,头发落在眼中,喘着气,哽住了,好像我用手指掐住她的喉咙。其实我没有,我只是抓住她的手臂。
“史各特!”她忽然叫出来。
“史各特!”我放她走时,她急急抽动身体。
“史各特!”她尖叫着。她颓然坐进厨房的一张椅子上,胸膛起伏,发出干泣声,头发垂在脸孔前面。史各特与理查在房间,理查在我四周走动,一个箭步冲到她肩膀后面,很温和地问她是否没问题。看到他对她俯身,声音中透露着关怀的成分,我不禁怒从中来。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转身,走出房间。我乱发脾气,好像不与其他人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我可以一拳就击倒一道砖墙。她竟然会那样呼叫那个家伙,她竟然会那样呼叫,好像我弄痛了她!
接着我知道自己坐在庭院中的铸铁小椅上,设法点一根烟,注视着长满野草的小庭院的一团亮黑。我的脸孔在热气中抽动着。我听不到什么。我正在刻意记住喷泉、喷泉中破裂的小天使像、海螺,以及泥泞的水,还有小天使像眼中圈圈的蜘蛛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跟我讲话。
但是一段很长的时间过去了,也许大约二十分钟。我的心跳又变得十分规则了。我感到很痛苦,并且在那个时候觉得更加痛苦,以为要崩溃了。我要变得粉身碎骨或什么的。
我是说,好像我真的、真的可能弄痛了一个人。譬如说,这些守护痛苦的神,这些聪明、世故的‘俱乐部’主人。这些家伙!这些干它的杂种!我一再忍耐。然后我听到一个人走出房间,我抬起头,看到是史各特,这位守护神。
“到里面来,”他说。你会认为有人刚翘辫子,而我是主要的丧家,他是殡仪馆的人。我准备要进行谋杀了。
“她想跟你谈谈。她有话要说。”她又坐在摇椅之中,手中拿着亚麻布手帕。她已经穿上鞋子,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理由。理查站在她后面,像是另一位守护神,而史各特在我四周徘徊,好像我可能在忽然之间刺戳某一个人。我可能这样做。
“我不怪你生气,艾略特。”她说。
“省省力气吧,小姐,”我说。“不要再说像这样的话。”她畏缩着,好像我要攻击她两眼之间的地方。我无法忍受看着她垂头的模样。但她又看着我,直直看着我,眼中又重新涌上一阵泪水。
“艾略特,我请求你回去,”她说。“我请求你为了我回到‘俱乐部’,在那儿等我。”眼泪落在她脸上,声音颤抖。
“我请求你回去,”她又说,“只要等我两、三天,一直到我……一直到我来。”我没有预期到这种情况。我看着理查,十足坦诚与慈悲的模样。史各特沿着墙走到我身后,注视着她,头低下来,斜到一边,显得很忧伤。
“他们不会让你做什么事的,艾略特。他们不会,你知道……不会。”
“绝对正确。”史各特低声说。
“只要让每个人看到你下飞机,”理查说。“此后你要做什么,你可以作主。”
“艾略特,”她说,“我答应你,我会回去。”她的嘴又在动了,下嘴唇扭曲,紧压在牙齿上。“我就是需要几天。我需要单独度过这几天,以便了解自己为何崩溃,为何这样做。但是我答应你,我会回去。无论你对此事怎么想,我都会回去,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你可以把你认为值得告诉我的事情告诉我。如果你还是决定离开‘俱乐部’,那么我们可以以适当而正式的方式安排,让你离开。”我看看理查,他点头。
“只要稍微跟我们合作。”史各特说。
“我请求你,”丽莎说。“你要为我这样做吗?”我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回答。好像等待那一分钟是很关键性的我只是看着她,看着这位脸孔被泪水沾湿、头发凌乱的小流浪女,不管有没有穿鞋子。饰有莱茵石的鞋带垂落脚踝下,同时紧靠在椅子的边缘,膝盖裸露,衣服一团乱。
“你完全确定吗?”我尽可能安静地问,“你要我在这儿离开你?”
“请相信我,艾略特,”她以同样颤抖的声音说,眼睛黑黑的,闪闪发亮。“这是我想要做的唯一的事情。”有一秒钟的时间,我无法呼吸。
我很心痛,而痛苦是那么真实,我猜想自己的脸孔是一片茫然。那种痛苦感觉起来像一个面具在我脸上伸展、紧绷。我没有看着另外两个男人,但我知道理查正注视着我,而史各持以表示敬意的姿态垂下头,走到更靠近门的地方。
她的脸上露出令人惊奇的天真神情,纵使大眼睛出现眼影膏的污迹,并显得很疲累,但是看起来很美。
痛苦的面具越来越紧绷。我能够感觉到面具的每根纤维都在拉扯着,感觉到面具逼近我的喉咙。但是,渐渐地,面具开始破裂、瓦解,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退中,令人感到舒适,像是奇迹。
“就像你已经说过和做过的每件事情,”我对她说。“这至少可能意味着两件不同的事情!”我们彼此看着对方,我可以发誓:有什么事发生了,是一件私人的小事。也许是她的眼神变得很柔和,也许是有短短的一秒钟只有我们两个人,或者也许只是我冷不防地说出了她所有预期到的一个小小想法。等到她再度说话时,她只能慢慢来,并且泪水涌上她的眼睛。
“我的生命正要粉碎,艾略特,”她以几乎低语的声音说。
“就像耶利哥的墙一样在我四周倒塌。我需要你回去,等我回来。”理查与史各特认为这是一种暗示。理查俯身,亲吻她的脸颊,而史各特把我轻轻推向门口。我走进花园之中,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有点困惑。我站在那儿,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听到理查在我后面跟她谈着,声调中透露一种冷淡和保留的成分。
“现在,你确定你……”
“我会没问题的,”她说,很疲累的样子,声音几乎像在唱歌。“你尽管走。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这间旅馆。我会把电话插好,我会在这儿。你在那儿部署一名笨蛋吧,但是叫他远离我的视线。只要让我拥有我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很好,亲爱的。你日夜都可以打电话给我们。”我凝视着通到旅馆前厅的远处玻璃门。夜晚的微弱热气随着蝈蝈儿的叫声在悸动着。天空透露一种紫色的光,仍然由高高的砖墙隔成一种鲜明的长方形。
“听我说,这件事会有满意的结果的。”史各特说。他看来非常可怜。
“像这样把她留在这儿吗?”我问。
“我们有一个人监视她。他在酒吧中。她会没问题的。”
“你对此事很确定吗?”我问。
“听着,老兄,这是她想要的,”史各特说。“她没问题,我了解她。”你了解她。我走了几步,越过铺路石,远离他。我点了另一根烟。私底下的手势:低下头,捧起双手,围起火。一秒钟的时间把一切都吹熄。理查已经走出来,他在我身旁出现,偷偷地回看丽莎,同时低声说。
“你所做的完全正确。”他说。
“走开,混小子。”我说。
“你爱这个女人吗?”他问,深陷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像冰一样。“你想为了她而毁了一切吗?除非你在‘俱乐部’等她,不然她不会回到那儿。”
“我们一起完成这件事吧,艾略特,”史各特说,“看在她的份上。”
“你们这些家伙已经想好了一切,不是吗?”我转身,回看丽莎。她已经站起来,走向法国门,穿着危险的高跟鞋,脚踝显得不稳定。她手臂交叉,看起来一副残破的模样,完全崩溃了。我在石头上踏熄香烟,手指指着她。
“两、三天之后?”我说。她点头。
“我不会食言。”她说。
我想以冷淡而镇定的语气告诉她说:我不介意她是否回来。我想以自己所知道的对女人的各种恶名去称呼她,以自己所听过的各种语言中的每种可怕恶名去称呼她。但是她对于我而言,并不是所有的这些名字。她是丽莎。而她所说的一则谎言,她已经在“两姐妹中庭”的那第一个早晨承认了。从此之后,她不曾说任何谎言,也不曾答应什么,不曾有任何的承诺。
然而,我有一种感觉:一种很重要、很珍贵的什么被毁了,是一种很不寻常、很关键的什么,我甚至再也无法看着她的脸。就像一扇门已经打开,一直隐藏在门后的那种恐怖,我一生所恐惧的那种可怕东西,终于站立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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