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储秀楼回来以后,夜融雪明显地忙了起来,她开始大量查阅医药书籍和各种民间偏方古典。作为一个有着一半现代人的灵魂,她记得的除了在中医院被把脉问诊,回家喝免煮中药以外,几乎对这个时代的医学一无所知。
她对此并不热衷,也压根儿没有从医的志向,她挂心的是紫陌的身体。这些天她的情绪总有些莫名焦躁,稍为的风吹草动就能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长吁了一口气,把手里厚厚的书合上,眉心似染浅愁。也许是那天六儿无意中说到,王府西边的一园子腊梅马上就要开花了,她才猛然惊醒,原来,她一直在等他。
然而,杳无音讯。
她甚至不敢细细去想,断情丹发作了多少次,岳玄宗和结仇的人追杀了多少次,他……又想过自己多少次。身为女人,无论爱得多深,承诺多真,总是会在孤独的时候不安,她亦然。况且,岳柔像是故意露面似的,从朱颜和她在王府的重逢开始,一步步都是算计,前方仿佛隐隐准备好一个巨大的陷阱,雾霭浓浓。
这时只听见“吱呀”一声,一个小丫头捧着东西进了屋,“姑娘,这是王总管差我送来的茶,是倭国前些时候进贡的。如果姑娘喝着好,再打发人取去。”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六儿呢?”
“我是新进府的,上面来人叫我,我便来了……其它的不大知道。”行个礼后快步走了出去,反让夜融雪更觉得事情蹊跷。
她打开一个巴掌大的梨木雕花小筒一看,里面除了有茶叶,还有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一个字也没写。
原来是他,她在心里默默念道。这向来是他们之间传悄悄话的方法,如今只觉得一阵心酸。指尖在纸面上滑动,她犹豫着,心里七上八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离京城三十里地有一个小镇,名为德坊,产好酒,也有许多手艺人和商人,以供应京城里的需要,每日都有商号派人赶车去送酒和器物玩意。因着临近皇家园林和围场,倒有不少贵族在这一带置了房产。
大概是这年入秋前后,一处闲置的豪华官宅被买后,买主几乎把原有的瑰丽园林和家具细软一概摒弃,扔的扔,改的改,一时间议论纷然,外人都觉得买的人肯定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心疼归心疼,怎么说也是别人的事儿;后来看见匾额上只题了“归雪”两个苍劲有力的金字,这宅子就变得更加神秘了。
未到傍晚时分,天空云厚厚的看不见星星,似要下大雪了。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挺到这宅子门口,一个身着红色狐裘的女子下了车,而后便被人引了进去。
沉重的大门合上,深深吞噬了她的身影。
带路的两个小厮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各自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夜融雪走在后头。她看了字条后,依约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到“归雪”二字,便明白这宅邸的来头。其实,她也不得不来,因为纸上最后一句便是:你若不来,最后一株炎草就再没有任何人能得到。
炎草是断情丹的唯一解药,五十年难求,万金亦买不得。虽然她来了并不一定能拿到,可若是不来见他那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她咬咬唇,跨过了一道门槛,抬头一看……方才带路的那两个小厮呢?
忽然,所有的灯火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在同一刻全亮了,霎时间亮如白昼,她目光所及的每一处景物无不让她震惊: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草园林,哪一处不是美轮美奂、精雕细琢,而且根本就是十夜门完美的复制品!
“怎么会……”如果不是确定自己身处何方,她定然以为这里就是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十夜门,模模糊糊昏了头。熟悉的难忘的童年,没有杀戮没有纠缠,实在是个美好的梦境。
脚下点虚浮,她沿着鹅卵石小路朝前走,穿过假山和碧绿的池塘到了一个院子外。没错,是大哥以前住的院子。小的时候常常偷摸到大哥那里缠着他玩耍,有时一处吃一处睡,所以她闭着眼睛也知道那间房是做什么的,一梁一柱,清清楚楚。
来啊,快来啊……
鼻尖萦绕一股甜甜的香气,幽幽的声音恍若勾魂,她顺着脑海中的呼唤走上回廊,又驻足在一根巨大的朱红色的柱子边上,上面俨然有几道明显的刻痕,往事历历在目。
小时候,她老是想快快长高,听说喝牛奶和骨头汤特别有效。因此,她每次拼命喝完后就假装午睡了,然后费劲儿挺着小圆肚,趁人不注意撒腿就往夜骥影书房跑。
“大哥,快来和融融比一比,看看我长高了没有!”小胖手拽住衣裳一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夜骥影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书,摸摸她的小脑瓜笑道:“小傻瓜,昨天才来比了,哪有窜得那么快的?”看着充满期待的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不嘛!我就比,我就比!”嘴一扁眉一皱,眼看着就要掉眼泪,吃准了他拿她没办法。“大哥不疼融融了……”
“好好好!”少年清俊的脸透着无可奈何和心甘情愿,牵起她的手朝屋外走去——其实,他们两人的快乐回忆又哪止这些呢?大哥对于她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啊。
清澈的眼眸暗了暗,夜融雪只觉得如在梦中,朝着前方亮灯的屋子走去。她知道,里面必定有人在等着她,模糊的身影浅映在碧纱窗上,一如暴风雨夜里不灭的明灯。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前,她还在迟疑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门开了,仿佛是在做出无言的邀请。她慢慢走进了房间,里面的各色摆设布置都特别眼熟,这里的确是她在熟悉不过的地方——大哥的书房!
杏眼圆睁,她像是不可置信,又仿佛是预料之中,目光落在书桌前的人影上。那男子还在看书,灯影投射在他半低的侧脸上,深深镌刻出英挺的轮廓,又晕染出柔和的光晕。他好像还没发现同处一室的女子,兀自专注在书本的内容上,让人忍不住想要看看,他抬头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不是闪烁着一如想象般摄人的光火?
“大哥。”夜融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嘴唇又情不自禁地呼唤。
夜骥影放下书本,看了她一眼而后笑道:“融融,你又来了,整日整日往大哥这里跑,是不是又来讨玩具啊?”幽黑的眸子的温柔和宠爱,满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甚至连对话都是一模一样,每字每句都敲进她的身体里。
空气中有一种温暖的香味,恬淡的让她想要放轻松……
注视那和煦的笑容,高大的身躯像是蓄满力量,倾身微靠在桌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大哥难道烦了我?”带着笑音的语调,好像在抱怨。可是……她莫名地问自己:我到底在说什么?
听了这话,那笑容里好像掺进了一丝神秘诡谲。他走过来,轻轻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抚上她茫然若失的脸庞,眼神里若有痴迷地凝视玫瑰色的面颊。“你觉得冷吗?”嗓音低沉,又透着说不清的缠绵。
“大哥,你说过给我做纸鸢的!下人们给我带的集市里的玩意儿我早就玩腻啦,大哥做的比他们的好多了!”她控制不住的说着话,心里泛起迷蒙的疑虑,现在的环境和对话简直就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曾经那么单纯的快乐,似乎已经一去不返。
他笑得温柔的似要滴出水来,“你这鬼灵精,大哥若不答应你,只怕你是要闹翻天的!”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来一个七彩蝴蝶的纸鸢,递给她。
她拿着纸鸢一时无语,绚烂的色彩刺痛了她的眼,狠狠地把她拉进回忆里。她甚至不用确认,就知道接下来“应该”发生的事情:大哥为了尽快给她做好纸鸢,削竹裁纸从不假他人之手,手掌上满是伤痕。那时她哭了,大哥安慰她说不碍事……可她在尽情享受孩童的欢乐的时候,从不知道有一个少年,在漆黑的夜里,借着昏暗的烛光为她做东西,哪一次不是彻夜不眠,忍着疲劳和伤痛?
“还是大哥最好了!”她笑语,可是眉目凄凄,忍不住滑下泪来,为过去无知的欢乐而流泪。“大哥这么好,融融是不是太胡闹了?姨娘那么严格,每日都要考大哥的武功和功课,被知道了可怎么好?不对不对……大哥的手在流血,伤口都裂开了,我、我……”没有办法说下去,竟然呜咽着哭了起来。
夜骥影心底涌起深深的疼惜,低声劝哄着把她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带着喜悦的心情想道:我的宝贝,果然心里还是有我的!“不要难过,都过去了,对不对?也不要自责,只要你高兴,大哥什么都为你做,为了你,可以连命也不要了。”下巴轻蹭着安慰怀里的泪人儿,眼中却闪过一丝骇人的疯狂神色。
他一扬袖,另一边紧闭的门扉被“啪”的振开。
孰知,外面竟是一片精致的春色,云雀歌唱,微风碧草,落英缤纷,秋千也随风摆荡起来。
“你看,外面景色多美啊,还是院子里那棵梧桐树,花都开了。”他迷醉地叹息。“已经四月份了,春景正盛,我们可以在树下读书聊天玩耍,用不着想那些烦心事,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他俯在她耳边呢喃,似要共享如此佳期美梦。
这一刻,她仿佛已然忘却,窗外飞霜。
屋顶琉璃瓦上坐着一个黑衣男子,乌丝飘扬,俊美得难辨男女的面庞上漾起讥讽的笑意,手指摩挲着右耳上的白玉耳钉,不经意般欣赏着不合时节的景致。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回忆啊……真的很美很温馨。不过你们知道么——”眼波流转,他孩子一般天真的笑了,“越是美丽的回忆,就越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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