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斜的阳光懒懒地映照在山坡上,冬天的原野已经盖上了一层萧瑟的薄膜。风轻舞着,低鸣着,树上枯黄的叶儿沙沙作响着,不愿离开终又忍不住掉落下来。鸟儿不见了,已经早早地躲进了巢穴。室外背阳之处已经浸着深深的寒意,但寒冷的冬天却关不住人世间春天般的温暖。送走了江德一行,刘明芳、楚小兰仍然沉浸在采访的激情兴奋中。直到村民已经散去了,楚小兰这才想起该给毛小伟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现在什么地方。
毛小伟告诉楚小兰,他和石维民、秦正联,还有泰北县的两位领导在一起,正在北河县河西村,已走访了三家贫困户。现在石市长、秦副秘书长正和一名女青年单独在一起。毛小伟问楚小兰和刘明芳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要赶过去采访?楚小兰说在河湾村。毛小伟说两村距离有五公里,干脆让小马过来接她们过去。楚小兰和刘明芳当然也是求之不得。
不大一会儿,毛小伟和小马赶过来了。刘明芳和楚小兰与余乡人等人告别上了红旗车。小马见两个美女记坐在车上,一路上很是兴奋,话没聊到三句,就放起了歌碟。楚小兰正准备问毛小伟,石市长和秦副秘书长找那个女青年干什么,这小马却一边开着车子,一边摇头晃脑,扯起嗓子唱起了《两只蝴蝶》:
……
亲爱的你慢慢飞
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张张嘴
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亲爱的你跟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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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来跳个舞
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
“亲爱的,你不要飞了,好好开车吧。没人和你一起飞。”毛小伟摇摇头笑了。说是笑,分明却是一种苦笑,过去他非常喜欢这首歌,既爱听也爱唱。记得去年那次陪石市长去深圳招商引资时,在飞机上毛小伟就一直反复守着这首歌听,并幻想着他的爱情浪漫。如今不同了,一听到这首歌就伤感。因为他的对象已不是刘明芳而是楚小兰了。小马哪里知道毛小伟的心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仍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唱着,唱着唱着还改了个词儿:
……
亲爱的你不要飞
飞来飞去倒底遇见谁
亲爱的你别张嘴
小心前面有个老色鬼
亲爱的你跟我飞
飞到家里才有洗脚水
亲爱的来接个吻
爱的最好就是等天黑
……
“我让你飞……闭上你的嘴,我们要说正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毛小伟点了一支烟塞进小马嘴里,啪地一声关了播放器。
“毛哥,你干什么呀?”小马腾出一支手取下烟,笑了,“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倒好,找到一个楚美女天天陪你飞,你是开心了,忘了马哥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了。本来楚美女是我马哥的,让你夺了去,你不谢谢,还要管我心里飞不飞。”
“闭上你的马嘴,我什么时候和你好过?”楚小兰被臊红了脸,柳眉倒竖,骂了一句。
“还是我们刘美女好,文文静静的,从来不骂人。哎,刘记,你名花可有主子了?”
刘明芳笑了一下,“没有。怎么啦,小马,你想给我介绍一个?”
“不敢,你条件太好了。人倒是有一个,只是不敢开口。”
刘明芳知道小马喜欢开玩笑,只坐在那里笑而不语。楚小兰却禁不住,问了一声,“谁呀?马哥,你想给刘姐介绍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开车的这位怎么样,还凑合吧?”
“真是马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楚小兰又骂了两句。
“哈哈,楚美女,我在你心中形象就那么差劲?”小马苦笑了一下。
“凡正好不到哪里去。嘴巴子从来不饶人,臭。”楚小兰快人快语,狠狠瞪了小马一眼。
“我是癞蛤蟆吗?我如果真是癞蛤蟆,石市长那个大帅哥会让我为他开车么?”
刘明芳仍是笑而不语。其实小马这句话说得并不假,石市长很帅,这身边一个当秘书的,一个开车的长得都不赖,都有几分帅气。楚小兰也被呛白的无语了,只在那里傻笑着。
“小马儿,你不赖,你也帅。抽烟吧。”毛小伟又递给小马一支烟,封了他的嘴巴,然后转过头来,“你们跟踪采访江德情况怎么样?”
“太感人了。收获可大了……”楚小兰突然兴奋起来。
此时的刘明芳已不知道他们正在说些什么。一提到石维民,一想到石维民,她的眼前,她的心中就完全只有一个石维民了。尽管她下了决心,并且已给他写了那封信,表明了要做兄妹的关系。但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放弃自己对憧憬已久的幸福渴望。过去她是毫无希望,但今天不同了,林医生突然去世了,尽管石维民仍然沉浸在伤痛之中,但他不可能一辈子只守着爱妻的遗像生活下去,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年幼的女儿离不开母爱。
一想到毛毛,刘明芳又独自甜甜地笑了一下,一种真诚的母爱之情在心中冉冉而起。真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太逗人痛爱了。这一段时间以来天天接送她上幼儿园,周末只要有空就带她出去玩,毛毛的情感已完全依附于自己,寄托在自己的身上了。毛毛已经改口,不再喊刘阿姨,而亲切地叫自己姑姑了。当她们亲热地出现在公园里的时候,许多陌生人也投来羡慕的眼光,都以为她们就是一对亲母女。小丫头有时还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姑姑,如果你给我做妈妈就好了。”一听到这天真的话语,刘明芳就会脸红心跳,一种心痛和幸福混杂的感觉顿时弥漫心头,她往往回报毛毛的,也只有那情不自禁的拥抱和亲吻,心里也有一句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好女儿,我何偿不愿做你的妈妈?可你的爸爸呢?他怎么想?他会同意吗?
石大爷和石老太也是非常喜欢自己,每当接送毛毛与他们见面时,老俩口总是满脸的灿烂,又是泡茶又是拿水果,还要挽留吃饭。尤其是石老太不停地夸着:“这闺女真好,人模样儿好,心又好。如果石头修得好,真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石老太那亮晶晶的一对眼神分明就是在说:石头如果再有这么一个媳妇就好了。
唉,刘明芳,你省省吧,你配石头哥吗?石头哥心里能容下你吗?能接纳你吗?他心里可能只有一个林姐,尽管她已经走了,或许她也带走了石头哥的一颗心了。石头哥,你了解妹妹的这颗心吗?管他的,听天由命吧。
刘明芳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种忧伤顿时爬上心头。
“刘姐,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楚小兰侧过头问了一句。
刘明芳一惊,马上笑了一下,“没想什么,在听你们说话哩。”
“哈哈,跟你一样,想情郎哩。”小马又开了一句玩笑。
刘明芳被小马的一句玩笑戳穿了心事,满脸顿时被羞得绯红,正得发作,不想到小马的脑袋已被楚小兰一只玉手咚的一声打了一下,“闭上你的马嘴儿。”刘明芳禁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起来。小马无法还手,但嘴巴子依然不依不饶,“哎,我说毛哥,人家在开车,她打人。你也稳起不开腔?这种媳妇娶回家,将来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呀?”
“马嘴糟糕,该打。”毛小伟乐了。
“好,好,好,到了,你们都去飞吧。我要在车上躺一会儿。”
小马将停在河西村村头的大村下熄了火。刘明芳、楚小兰提着采访包下了车,在毛小伟的带领下进了村子。石维民和秦正联已让那位女青年领进村里的小学校去了。刘明芳和楚小兰不好去打挠,只好留在这边由毛小伟陪着采访两位县上领导
……
秦正联没有想到,这次陪同石市长下乡扶贫,竟然会在泰北县北河乡这个偏远的河西小村里,见到了去年他寻觅很久的江天大酒店的服务员林小竹。这个受害的弱女是江天大酒店518号包房里罪恶的最好见证人。自从去年冬天石小兵结婚那天,她给石维民写了一封让他气得咬牙切齿,大骂“狗入的罗林森简直不是个人”的血书后,再也不见了她的踪影。
正当石维民一行由泰北县委牟林书记和程东副县长陪同,访问河西村一家贫困户时,秦正联突然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倩影,正站在院坝的人群里朝屋内张望。这姑娘是谁?在哪里见过?怎么这么熟悉?秦正联脑海飞快的旋转着,突然一惊:这个姑娘就是518号房的受害人林小竹!秦正联对石维民耳语了两句,两人同时站起了身。可走进院坝时,那姑娘却突然不见了。
“是不是你看错了?”石维民轻声问。
“石市长,我相信我的眼睛,绝对没错,而且事后,我还专门悄悄地去江天大酒店核对了林小竹的照片。才见她站在院坝里,转眼就不见了,肯定不会走远。”秦正联转过院角,见那姑娘正沿着一条田埂路朝村里的小学校走去,赶紧向石维民招招手。
石维民正待抬脚跟过去,毛小伟跑了过来,只好甩下一句话:“你去陪他们,就说我和秦秘书长去学校看看,拖住他们,别让跟着来。”毛小伟会意马上回到屋内。石维民转过院角,见秦正联已叫住了那姑娘,两人正站在田埂上,三步并作两步,很快站到了一起。
“领导,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叫林小竹,我也从来不认识你。”那姑娘说。
“小竹姑娘,我没看错。去年春天的那天晚上,我在泰平江天大酒店里,亲眼看见你和赵红梅、贺主任陪着罗林森副市长进的518号房,后来你哭着从518房跑下楼时,我就坐在安全通道旁边的沙发上看报纸……”秦正联直插主题。
那姑娘一怔,低下头默不作声。
“去年春节,你还给石维民市长写了一封血书。”秦正联一语道破。
那姑娘眼睛已经红了,泛起泪花,欲言又止。
“小竹,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而且知道你有冤有屈。你不必怀疑,也不必犹豫。今天已经到了你申冤洗屈,报仇雪恨的时候了。我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秦正联,喏,这是我的证件。”秦正联掏出工作证让林小竹看了一眼,“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想见的石维民市长,他对你的控告信十分重视,早已安排专人进行调查,但苦于找不到你本人。”
“小竹姑娘,你受委屈了,人民政府会为你做主,法律会为你伸张正义。是时候了。”石维民语气坚定。
林小竹掏出手绢擦干眼泪,慢慢抬起头,两眼充满深深的感激之情,“石市长,秦秘书长,小竹带累你们操心了。走,我们去学校里坐,这外面有些冷。”
学校各个教室里正在上课,操场上空无一人,林小竹将石维民和秦正联领进了那间兼做办公室的单身宿舍。
石维民扫视了一下宿舍,一张小课桌上整齐地堆满了课本和作业本,一个小书柜里整齐地摆满了各种书籍,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铺着一条花格床单,两床被子也的整整齐齐,枕头里边是一小堆折叠整齐的女性衣物。两张靠背木椅,也整齐地摆在墙边。墙上张贴着两幅古代仕女画和两幅老师戒言的条幅。小房间虽然十分简陋,但整洁有序,并充满年轻女孩的青春气息。石维民如果没记错那封信的话,这漂亮的姑娘今年也才刚满二十岁。
林小竹泡了两杯热茶放在课桌上,苦笑了一下,“真对不起两位领导,这房间太小了,而且没有烤火的器具。要不,请石市长和秘书长坐在床上,那木椅子有点冰凉。”
石维民笑了一下,“没关系。你坐床吧。小竹,你在当老师了?”
“代课的。我有个对象名叫张小民,原来在这里当民办老师,今年夏天,我从深圳打工回来,他就出去打工,我替换了他,刚好调了一下位置。家里经济状况不好,加上母亲得了直肠癌,花钱多,没办法……”
没让石维民、秦正联没再做什么思想工作,林小竹就开始了她的血泪控诉……
前年高考我落了榜,没有家里没有让我再复读,几个同学约我一起跑到泰平打工。进城一年,东闯西荡地找了不少用人单位,不是自己的条件不合用人单位的要求,就是自己不愿意从事用人单位的工作。
我听说市上要招女交警,看看条件觉得自己的条件也够,就交了报名费填了表。谁知街上的女交警都已上了岗,而我却连一个回音都没有。有个同学对我说:现在办这种事必须要有过硬的关系,你在泰平没有还想当交警?真是异想天开。我才恍然大悟。
后来我又跟着一个女同学进了舞厅,只去了两次,实在呆不下去又跑出来了。
总算找到了在江天大酒店餐饮部当服务员的工作,月薪五百,包吃包住。工作虽然辛苦点,却没有什么担惊受怕的事。我非常珍惜这份工作,总想好好干,省吃俭用,多攒点钱,好早点给母亲做手术。谁知道在酒店里却偏偏碰上了罗副市长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简直就是一个老流氓。
那天晚上我当班,他在酒店喝醉了,他们让我到房间照顾他。他却强道我做那种事。当时,我先是一直哭着求他做做好事,饶了我……如果能放了我,我这一辈子就是当牛作马,也要报答他的大恩大德。不行。他用强,我又抓又踢,还是不行。我吓他说要去告他,他也不再乎,说什么:你到哪里告?谁会相信一个副市长会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干那种事?我又以撞死逼他放过我,他依然不顾。
我欲逃无门,知道落进他的魔掌,就再也无法逃出去了。
想到死,母亲的病容马上浮现在眼前。我死了,谁还能挣钱为她看病做手术啊?想到生,就必须答应王升白的要求。我要活,又觉得对不起小民哥,出去后还有什么脸再去见他?要死不能死,要活活不成。我又伤心大哭起来,罗副市长全然不顾我的死和活,他只想满足他的兽欲……
林小竹说完又啜啜哭了起来,然后继续控诉……
万般无奈之下,我提出了三个要他必须答应的条件,而且要他必须立字据:拿钱给我母亲做手续;我要当女交警;将小民哥转为正式教师。他答应了,但不愿写字据,以为我想捏他的把柄。我也不客气:对。事情办完后条子还给你。最后他还是写了。当着我的面,他给交警支队和教委主任打了电话,让我第二天以他侄女儿的身份去交警队报到当女交警。小民哥民办教师改正式教师身份的事,教委那边也答应帮忙。给母亲做手术的两万元和他写的那张纸条我也揣了……后来,那个老畜生终于摧残了我……这是我一生永远也难以抹去的耻辱和伤痛,我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小民哥,我也不打算嫁人了,我一辈子全被那个老混蛋毁了……
沉默,一阵长久的沉默,石维民紧皱眉头,又咬起了牙齿
林小竹擦了眼泪,打开抽屉,拿出罗林森写的那张纸条递给石维民,“当初我想告他,但我不敢,因为他是副市长。钱我为母亲做手续用了一万五,还剩五千,我要挣回全部还他……石市长,秦秘书长,你们一定耍要替林小姐竹故报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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