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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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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荒冢妖刀 第一章 寄魂妖刀,四大剑门
第二章 残兵之殇,风雨断肠
第三章 万劫不复,祸起青苎
第四章 不堪闻剑,幽凝赤眼
第二卷 红螺染枫 第五章 剑罡通天,地母神箭
第六章 虽死犹生,烽火绝境
第七章 红螺之内,牵肠之丝
第八章 通幽曲径,正邪一宗
第九章 英雄梦醒,夺舍龙息
第十章 狂歌策马,十步一杀
第三卷 暗香疏影 第十一章 虎风烟举,疏影横塘
第十二章 暗香浮动,无双将门
第十三章 姑射真仙,空林夜鬼
第十四章 烹割有道,响屧凌波
第十五章 东海一傻,刀舞八荒
第四卷 天裂蛛纲 第十六章 踰子之墙,明栈秋霜
第十七章 蛛纲天裂,刀中称皇
第十八章 北关七日,国破家亡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斩无双
第二十章 漱云朱蜜,紫蝶采香
第五卷 青锋赤炼 第二十一章 流霞春戏,祸起青衣
第二十二章 小雪初晴,红颜心机
第二十三章 恍惚梦觉,昨夕今夕
第二十四章 剑出正气,鹭立寒汀
第二十五章 焰折虎翼,雷轨天行
第六卷 五色帝牙 第二十六章 险关易渡,悉断红尘
第二十七章 环刀夜炼,铸月补天
第二十八章 蛇虺当道,落羽分霄
第二十九章 过山黄貉,牵机赤血
第三十章 背水一战,深溪同途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三十一章 天罗宝典,五艳妍心
第三十二章 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第三十三章 佛入东海,阿顶山门
第三十四章 十方转经,越浦凤仪
第三十五章 合鼎同火,授胎截气
第八卷 百鬼夜行 第三十六章 乌衣暗行,别开蹊径
第三十七章 娑婆三千,子夜邪眼
第三十八章 既成心魔,蛇穴曝踪
第三十九章 腿似蝎尾,气若雷冲
第四十章 鬼手薜荔,集恶三冥
第九卷 凌云三才 第四一章 思见身中,照蜮冥途
第四二章 神令役鬼,投名血书
第四三章 此间少年,三才一晤
第四四章 迷踪梵宇,天降佛图
第四五章 蓬门有盗,花径人无
第十卷 赤血神针 第四六章 雪股采心,截蝉玉露
第四七章 青娥结草,宝刀神术
第四八章 见景而悟,相忘江湖
第四九章 断鹤续凫,天涎雷鼓
第五十章 一水之恩,枣花几度
第十一卷 亿劫冥表 第五一章 残针刺血,花庭玉树
第五二章 谁曰五绝,庄筌暗入
第五三章 鹊巢鸠据,虚室开椟
第五四章 凝眸往恨,红索娇雏
第五五章 蓝田种玉,还君明珠
第十二卷 东海一镇 第五六章 势崩太华,剑如青灯
第五七章 用无所用,虎嗣龙承
第五八章 云屏雨幕,玉壑箫声
第五九章 五蛇为辅,不令而行
第六十章 良人安在,夜困长亭
第十三卷 拔岳斩风 第六一章 夜战三方,虚危之杖
第六二章 偷梁换柱,血涌流觞
第六三章 玄嚣八阵,伊梦黄粱
第六四章 虎爪催心,春盈喜幛
第六五章 他生缘会,何与阮郎
第十四卷 八叶使者 第六六章 石髓有尚,青鸟伏形
第六七章 法眼由心,馈君殊礼
第六八章 火融冰消,玉节何守
第六九章 天佛降世,兆现玄鳞
第七十章 鞭长莫及,避坑落井
第十五卷 恶贯满盈 第七一章 三尸化旡,虚境断肠
第七二章 长街血战,玉可救亡
第七三章 天姿恶剑,盈贯罪商
第七四章 世间至恶,青梅绕床
第七五章 虫豸偷香,一生所望
第十六卷 血河妖燹 第七六章 圣愚不肖,鱼烂而亡
第七七章 宜在上位,提借锋芒
第七八章 为谁减枝,剎那空华
第七九章 风停柳岸,映日朱阳
第八十章 火元之精,化修罗场
第十七卷 七玄大会 第八一章 夜麝蹄香,燕惊风雨
第八二章 兽伏而出,蛇蝎心计
第八三章 灵剑穿心,腹生火齐
第八四章 苍天欲赐,衡门幸子
第八五章 品幽合卺,谁曰可杀
第十八卷 桑木之阴 第八六章 孰为牙爪,孰为骨梁
第八七章 于征不信,自入罟网
第八八章 至诚无碍,心若镜台
第八九章 幽深金帐,啸月青狼
第九十章 刀似蚕覆,唤子如殇
第十九卷 恩信仇雠 第九一章 投瓜报琚,人鬼殊异
第九二章 君何有私,正邪皆惧
第九三章 泪映红妆,怜月照影
第九四章 故国应在,蟾魄依稀
第九五章 蒲轮瞽宗,隔世违命
第二十卷 世间至邪 第九六章 驱民为剑,刀血翼扬
第九七章 绿柳迷阵,樱庭分香
第九八章 天机暗覆,问道锋狂
第九九章 世无所制,圣佛遗愓
第一百章 离缘而聚,凝琼霜华
第二十一卷 琉璃佛子 第百零一章 剑与君同,以心传心
第百零二章 翼爪劫余,馈子千金
第百零三章 本我无相,佛映琉璃
第百零四章 千夫所视,刃淬锋极
第百零五章 颠鸾锦榻,如不胜衣
第二十二卷 三乘论法 第百零六章 天仗风雷,八寒阴狱
第百零七章 义无反顾,其逾千钧
第百零八章 凝功锁脉,蚁聚蜗争
第百零九章 坛宇论战,慈悲喜舍
第百一十章 奔雷殒日,明镜高悬
第二十三卷 造极之战 第百十一章 飞鸢下水,当者无畏
第百十二章 鼎天剑脉,伐毛洗髓
第百十三章 难陀现首,代战者谁
第百十四章 九诀三易,起手无回
第百十五章 皇律清夷,鸟散鱼溃
第二十四卷 刃冷情深 第百十六章 天工昭邈,破魂血剑
第百十七章 千里秋毫,洿池罟现
第百十八章 自反而缩,惊才绝艳
第百十九章 永言俱实,微尘洞见
第百二十章 秋叶几回,凝愁片片
第百三十章 子夜飞遁,鸿鹄鸣高
第二十七卷 换巢鸾凤 第百卅一章 翻羽难去,丹心作灰
第百卅二章 停舟何羡,珠圆玉瑰
第百卅三章 往而不害,远引临非
第百卅四章 说时依旧,故土黄坏
第百卅五章 焉薄骨肉,入道高危
第二十八卷 我武维扬 第百卅六章 残拳败剑,寰宇无双
第百卅七章 血云锋起,其战玄黄
第百卅八章 偷龙转凤,冷鑪红釭
第百卅九章 群姝无首,岂子独伤
第百四十章 橘下相逢,江湖梦惘
第二十九卷 前尘如梦 第百四一章 李生桃傍,擒寇擒王
第百四二章 胡取禾兮,问盗以赃
第百四三章 君如不归,苍生何望
第百四四章 惊燕回翔,流沔移光
第百四五章 返魂再世,其魇煌煌
第三十卷 四极明府 第百四六章 蒺藜长据,如见斯容
第百四七章 重波勿返,千年一梦
第百四八章 旧游安在,雾雨凝峰
第百四九章 倾墨入海,歧生孤龙
第百五十章 弥恨洗冤,孰轻孰重
第三十一卷 冷炉开道 第百五一章 一命待贾,此身难容
第百五二章 其气周流,香卷云收
第百五三章 毫釐之差,满盘尽墨
第百五四章 新雪含垢,倏忽魇成
第百五五章 灰翳蔽日,矫矢腾空
第三十二卷 枯泽血蛁 第百五六章 笼鸟掩借,伽蓝喙底
第百五七章 自迩而高,因怖生力
第百五八章 兽见皆走,丝萝何寄
第百五九章 谁应念我,付君完璧
第百六十章 落红纷纷,更化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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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作者:默默猴
第十九章 九幽泉下,快斩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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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将尽,横疏影走过阴湿漫长的地底岩道,来到骷髅岩。

她戴着那张妖异诡丽的木制女面,头罩黑巾,笼住长发,玲珑浮凸的姣好胴体被一袭宽大曳地的黑绒大氅尽掩,再加上双肩厚重的三层乌布披膊(肩甲),活像从冥府爬上来的魍魉妖魂,人鬼莫辨,更遑论雌雄。

横疏影出身青楼,不懂武功,“那人”却能在流影城重重守卫下、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劫将出来,她假定其余的姑射成员也都是身怀绝艺的顶尖高手。虽说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刻起,横疏影便已豁了出去,连死都不怕了,还怕甚来?然而每回集会她仍小心翼翼地将那样防身武器带在身边,以防席间突生变化,危及自身。

转眼岩道将尽,露出一扇自山壁上凿出的长方石门,门中透出些许青幽异光,已有人先到了。每次集会,“那人”总是头一个抵达九幽泉骷髅岩坐镇,以防余人彼此交谈,私下联系。

横疏影灭去糊纸灯笼里的焰火,取出一只小小的白骨烛台。那烛台雕成人头髑髅的模样,只比寻常的男子拳头略大些,雕工精细写实,难辨真伪;通体洁白似雪,既无象牙、珍珠之温润,又不似玉石剔莹,倒像烈火烧炼后的骨瓷石灰,白得妖异。

台座上小半截青烛,色如翡翠,横疏影取火绒点上,蕊心“噗!”绽出一小蓬青滋滋的诡绿焰苗,虽无烧烟,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极不舒服的浓烈浊香,嗅不出到底掺了什么烧料。

横疏影初次闻嗅时吓得踉跄跌坐,差点将烛台掷下,娇躯不停颤抖。

“很熟悉么?”那人低头望着她,深黝的面具眼洞里迸出两道锐芒。横疏影不寒而栗,但这一次、恐怕也是唯一一次,不是因为他冷冽苍茫的目光,而是源自那股浓厚呆板、充满死气的香味。

“你……想起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瑟缩在岩缝里,抱头拼命颤抖,一心只想摇散脑海里蜂拥而出的恐怖景象:缩到成一半大小的干枯人头,堆得像山一样;被烈火烧去皮肉血污,烧去腐臭糜烂的外表,只剩一颗颗白森森的髑髅,粉烁烁的,洁白得没有一丁点杂质……还有为了掩饰凶猛扑鼻的浓烈尸臭,人们往烧成一片灰烬的残垣上堆置绿叶香花……(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横疏影猛然回神,咬着唇驱散杂识,秉烛走到石门边。

青烛绿焰的光晕只能照到周围一尺之内,其余便只一片漆黑。就着鬼火般的萤焰望去,黑暗里悬浮着三张诡异的木制面具,木鬼面之下空空如也,十分骇人。

横疏影知道在其余三人眼里,自己也是一张悬空的妖异鬼面,这便是青烛焰的妙用。她来此已不下数十次,对集会处是圆是方、有几个出入门户、周围有没有其他机关布置等,仍是一无所知。

在黑暗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说不定走出石门几步,便是一处巨大陷坑--抱持着这样的惊觉,在“那人”出现之前,其他成员便只沉默地隐身黑暗,仿佛这是仅剩的最后一点安全。

今天的情况极不寻常。子时将过,却只来了四张面具,还有两人迟未出现,包括召集会议的人在内,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姑射成员间互不相知,不许刺探、不许泄漏,违者必死;唯一掌握全员身份的,便只“那人”而已--放任成员独处,决计非他所乐见。

时间在滴答的岩壁水声中流逝。洞里阴湿刺冷,尽管横疏影黑袍下穿了御寒的旅装,仍觉得手足冰冷;地底水气透骨而入,额角如有无数小针攒刺,十分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开口。

““古木鸢”呢?叫人巴巴站着,自个儿却藏头露尾的,这算什么意思?”

西北方的绿焰一阵晃动,显然秉烛之人说话所致。那是张虎形面具,张嘴露牙的模样刻得栩栩如生,宛若噬人之际忽闻动静、猛地转头咆哮一般,望即生寒。

这张木鬼面的代号是“深溪虎”。

而“深溪虎”口中的“古木鸢”,正是一手召集“姑射”组织的那个人。

横疏影对深溪虎没甚印象,两人的任务并无交集,记忆中西北方位的面具一向沉默,做出这么轻佻大胆的发言,这还是姑射集会以来的头一次,只可惜无法从声音多做判断。面具有特制的簧片机构,能巧妙变化人声,无论谁戴上面具,都只能发出专属于那张面具的、既独特又诡异的声音。

另外两张面具并未加以理会。

东北方的蝉形面具是“高柳蝉”,声如其名,异常尖刺,然而说话的口吻却十分缓慢,措辞谨慎小心,冷冷的调子,偶尔也有一丝姜辣火气。横疏影从不觉得面具的主人会是女子,更甚者,极可能是一名饱经历练的年老耆宿。

位于西方的面具则雕成了飞鸟并翼的形状,名曰“下鸿鹄”,那双覆着面孔的巨翼上羽根宛然,又像两只布满鳞片的并排手掌,上头开了两个浑圆眼洞,令人浑身鸡皮悚立,说不出的恶心怪异。除“古木鸢”外,另一张缺席的面具是“巫峡猿”,再加上横疏影的“空林夜鬼”,即为姑射六人。

“巫峡猿也未到,还要再等么?都等个把时辰啦,要不先散了?”深溪虎的声音低沉震耳,宛若兽咆,衬与轻浮叨絮的口气,颇有些不伦不类。

但谁也没理他。

“姑射”之人,都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支持他们活下去的,除了复仇的对象及自身的欲望,没有其他。相对于炼狱里的痛苦折磨,待在阴冷刺骨的地底岩洞等上一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横疏影心中冷笑,也选择了沉默。

两朵绿焰“噗、噗”接连亮起,东北方的虚空里浮出一张猿面,两支尖长獠牙还不算可怕,真正恐怖的是它那咧嘴嘻笑、宛若人一般的神情,黑暗中倍显阴森。正北的首位上,青绿色的幽焰鬼火划出一张巨喙如钩、飞羽如炽的鸟形面具,姑射的主人倏然现身。

“诸君久候了。”古木鸢的声音空洞呆板,犹如机簧震动。那槁木死灰般、一点生命迹象也无的单调声线,伴随着岩洞里的巨大回响,令人不寒而栗。“今日之会,乃因事态紧急。琴魔一事发生变化,须与诸君参详。”

“据悉琴魔已死,此一情报经过查证,应有九成以上的准确度。”开口的是下鸿鹄:“有你亲自布置出手,便是魏无音也难逃劫数。人都死了,还待怎地?”

古木鸢冰冷的眼神越过漆黑的虚无,直向她迸射而来。

横疏影清了清喉咙--虽然透过“空林夜鬼”的面具,她清脆动听的嗓音将变得迷离磁哑,悉数磨去声线、口吻、甚至措辞语调的辨识性,与白日流影城的横二总管更无一丝雷同。

“据信琴魔在临终之前,将妖刀的秘密传给了一名唤作耿照的流影城弟子。那名少年自称是刀皇传人,在流影城与天裂刀附身的刀主交手,硬生生使人刀分离,本领不容小觑。”

“哦,是刀皇武登庸的徒弟么?”巫峡猿的声音隐有一丝波动。

“依我看,那少年与刀皇无关,只是信口雌黄。”横疏影淡然回答。

“若真是如此,更加不能马虎。”下鸿鹄接口:“既非武登庸的徒弟,却拥有压制天裂刀的能耐,肯定是琴魔做了手脚。魏无音到底传了什么给他?光靠口耳交代,决计不能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所知所能传给他人……那名唤耿照的少年,有无可能是魏无音偷收的徒弟?”

“莫三、沐四都是魏老儿的爱徒,他们也制不了妖刀。”古木鸢沉声道:“当务之急,须尽快弄清楚那耿姓少年,究竟由琴魔处继承了什么,竟能压制天裂。空林夜鬼,此事由你负责,三天之内调查清楚,速做因应。”

“三天?”横疏影一凛。

古木鸢并未回答。这是命令而非垂询,本无响应的必要。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诸君,妖刀既出,计划便无回头机会。倘若成功,各位肩负的血海深仇、欲杀之而后快的平生大敌,终能得到圆满的结果;倘若失败,则万劫不复,想做回炼狱之鬼亦不可得。记住:计划绝不能有一丝破绽,诸君若做了正确的选择,我对诸位的承诺便会实现。”

黑暗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横疏影额汗涔涔,定了定神,又问:“若调查的结果,那名少年确实自琴魔处得到了破解妖刀的秘诀,又该如何?”

剑一般的冰冷目光再度射来,横疏影心惊肉跳,几乎无法迎视。

“你说呢?”单调如振簧的语音不带一丝感情。

横疏影无法回答。

古木鸢平平道:“我们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杀了一个琴魔,这世上绝不能再有第二个琴魔,我的答复是“杀”。诸君以为如何?”下鸿鹄道:“此子身手不凡,眼下虽还不成气候,为免夜长梦多,自然是杀。”

“既无武登庸,我没兴趣。”巫峡猿道:“杀。”

古木鸢望了左首一眼,高柳蝉缓缓说道:“杀。”

只剩下两人尚未表态。古木鸢决事,一向不问旁人意见;此举绝非征询,而是忠诚考验。横疏影香汗浃背,十枚尖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肉里,想不到唯一可能与自己站在一边的,竟是那轻佻懒惫的深溪虎。

耿照的命运已决,无法改变。眼下她必须挽救自己的。

正要说话,忽听深溪虎道:“哎呀,这事就定了罢?姓耿的小子若是琴魔第二,自是宰了省事;如若不是,那便甭理他。大家生意做这么大,有许多事忙,犯不着在这种地方缠夹。”他一开口,古木鸢便知不对,猛然转过头,眼洞中射出利光。

深溪虎本想笑着耸耸肩,陡觉那目光如实剑一般,倏地破眼穿颅,连后脑勺都隐隐作痛起来,连忙转开视线,暗自心惊:“他妈的,好厉害的老妖怪!”

横疏影得他解围,思虑一清,暗忖:“也对。世上岂有神功灌顶、一夕功成的事儿?耿照的举止表现,说不定另有因由,未必与琴魔有关。”定了定神,从容应道:“他若妨碍了我们的计划,自当铲除,以绝后患。”

古木鸢满意点头,沉声道:“诸君去罢!待五刀齐出、刀主现世时,会再召集各位,商讨下一步行动。”

绿惨惨的焰火逐一熄灭,高柳蝉、深溪虎、下鸿鹄、巫峡猿……四张鬼面接连没入黑暗,最后只剩两张面具隔空相对。“有事?”古木鸢的声调依旧平板。

“你答应过我,绝不让流影城卷入事端的。”横疏影强抑怒气,咬牙道:“如今赤眼被耿照携回,万劫落在红螺峪的无生涧里,天裂与其刀主更是大剌剌的卯上“八荒刀铭”岳宸风!五刀之中三刀俱在,流影城岂能幸免?”

古木鸢漠然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再送出三刀不难,我对你的保证依然有效。还是你要我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在排局设谋以完成任务时,切不可动着白日流影城,好教他们看穿你的身份?”

横疏影顿时为之语塞。

“姑射”六人,无一不是才智之士,否则也无法隐于幕后,借妖刀操弄武林。古木鸢的御下之法,一向只交代任务目标,而由成员自行设局完成;只求结果,不问手段。倘若吩咐其余四人不可擅动流影城,横疏影的身份定然曝光,这是她绝不愿发生之事。

“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期限一到,即使查不出实情,为免生变,一样要将耿照除掉。”他冷冷说道:“想必你很清楚,你的麻烦绝不只三妖刀而已。琴魔的遗体还在朱城山,前事未了,四大剑门早晚找上门来;镇东将军府铁了心插手三府竞锋,独孤天威又惹上岳宸风……你若应付不来,流影城一样有难。”

这些问题,其实她已想了一整天。

名动东海的“暗香浮动”横疏影自不会坐以待毙,只是准备尚未周全、麻烦又接踵而至,精明如她,也不禁有些软弱心疲。

“流影城若毁,你也不过是庸才而已,“姑射”中只有超凡绝俗的仙人,无处可供庸才容身。只这一回,我且当你是个软弱平凡的女子,口出无智之言,记住你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离开!”

横疏影脸色白惨,捏紧粉拳,咬唇不发一语。“噗!”绿焰灭去,那张既妖异又凄艳的山鬼面具没入黑暗,细碎的脚步声一路迤逦,片刻消失在湿冷阴暗的甬道中。

古木鸢并没有离开。直到确认其他人都已去远,一蓬妖异的绿焰忽又亮起,凿刻古朴、宛若朽木的蝉形面具无声无息出现。

“你受伤了?”高柳蝉的语调还是一贯的缓慢,听不出波纹起伏。

“魏无音毕竟是魏无音,十分难缠。”古木鸢低道:“所幸那人的医术高明,敷药包扎后已无大碍,休息几天就好。倒是耿照之事,十分棘手。”说到这里,平板的声音忽有一丝微妙变化:“你在他身上花了忒多心血,也难为了你那个“杀”字。”

被簧片掩去的细微之变,并未逃过高柳蝉的耳朵。

“如果说我还真揪了一下心,你要不要笑我软弱多情?”老人冷哼一声,缓缓说道:“你我千算万算,没算到魏无音还有这一手。他若对耿照施行了传闻中的“夺舍大法”,可能发生干扰、突出异变,也可能效果出奇的好,后果实难逆料。从我让耿照上朱城山来,便已做好了弃子的准备,但挑这个节骨眼,自然是可惜。”

“避免节外生枝的方法只有一个。”古木鸢冷冷说道。

“我既已点头,便无后悔的道理。只是你须答应一件事。”

“说。”

“横疏影那小娘皮若杀不成耿照,就得把他留下。”

古木鸢猛然转头,直视着面具后的黄浊双眸。

“不是亲生的孩子,也有这种无聊的感情么?”他冷然道:“你老啦,跟姓横的丫头一样,开始变得感情用事;说到了底,你还是想保他。横疏影若失手,我会亲自杀他,魏无音便是榜样。”

高柳蝉“呸”的一声,居然笑起来。

“你想错了。没有价值的东西,留之何用?”老人哼笑着,缓道:“夺舍大法与妖刀,关键都在一个“蛊”。妖刀夺人意志,又彼此残杀,目的是争做蛊王;而夺舍大法将神识灌入他人体内,争主其躯,也是强者存弱者灭,二者无论源流脉络,俱有相通。横家那小娘皮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杀不了耿照,证明那孩子成长之快,已走上“蛊”之一路。究其变化,能加速我等对妖刀的掌握。”

古木鸢静静注视他。

高柳蝉瞇眼迎视,不闪不避,仿佛对他锐利的目光全然无惧。

“这理由我可以接受。”姑射的首脑轻声道。

他们的确亟需突破。计划启动,再无转圜的余地;很快的,像鬼魅般四出杀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刀将不符所需,“姑射”必须更有效、更随心所欲的制造刀主,更能承受如今日之耿照这样的损失。

“横疏影若失败,我将亲自动手。通过这两次考验,我就承认他有被留下来的价值。”

耿照一出挽香斋,就知道消息已经传开了。

沿路的侍女仆役大老远瞧见,立刻让至一旁,有的微微颔首,露出讨好谄媚的神色,但落差实在太大,一下子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目光尴尬地一交会,也只是笑而已;有人索性避了开来,等明日执敬司正式布达、尘埃落定了再说。

七品官到底有多大?耿照毫无概念。他苦着脸回到新拨下的随班院舍,长孙日九已洗浴更衣完毕,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这座小院落离他昨夜还睡着的庚寅房甚远,平常根本不会走到这儿来,床帐、摆设,整齐迭在榻上的换洗衣物、桌顶摆放的青瓷茶釜……触目所及,无一不是簇新而陌生。

若有人能无视他的出身,贫贱时不欺、富贵时不谀,除了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七叔和木鸡叔叔之外,大概就只有长孙日九了罢?耿照在回程的路上怀着一丝希望,盼与日九聊上几句,一吐心中的积郁彷徨,谁知亦不可得。

他叹了口气,和衣倒在床上,毫无跻身出头的喜悦兴奋,怔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睡意铺天盖地袭来,一把将他攫入迷离梦乡,混乱的思绪倏然中断,只余一片深黝黝的黑……

耿照伸手一拨,虚无的黑幕应手而分,化作一缕缕灰翳;忽然一团血艳艳的赤光爆炸开来,四周顿成一片火海,漆黑的背景落地还形,变成一大片石砌墙垣,青石覆盖的范围从脚下、墙上,一直延伸到天顶,似乎是某条城寨甬道。

熊熊火焰吞噬了通道来处,地上到处散落着残肢断剑,切口平滑齐整,怪异到几乎让人忘了这副景象所代表的残酷与血腥。火舌四处窜烧,浓烟滚滚而来,但他探手却不觉灼热,也听不见任何声响,仿佛整个人被浸入水中,除了视觉,其余的感官全被阻隔开来--(这是……琴魔前辈的记忆!)耿照浑身悚然,身体不听使唤,“他”--其实是当年的琴魔魏无音--挥散浓烟,拖着身子向甬道的尽头前进,一边嘶声大吼。耿照听不见声音,仍能感觉那股声嘶力竭的震动。前方不远,一名蜂腰长腿、苗条健美的女子拄剑扶壁,挣扎欲起;另有一具尸体倒卧一旁,面目难辨,被锋利的刃器开膛破肚,死状极惨。

女子爬过一地血污狼籍,被刀刃割开的残破衣衫濡着血腻浆滑,里出玲珑浮凸的姣好曲线。衣裳破口依稀见得玉质般的莹润肌肤,被凄艳血色一衬,更是白皙得无以复加;背心衫子被鹰爪功一类的重手法抓下一幅,由肩胛直到腰后,裸出一段象牙也似、骨肉匀停的美背,背脊瘦不露骨、曲线滑润,蜂后般的细腰扭转如蛇,腰下的臀股却浑圆紧绷,耸起如两瓣险丘,望之令人血脉贲张,难以遏抑。

耿照不觉痴望,一股奇妙的感应油然而生。

(不要去!)--这……这是前辈当时心中所想么?

女子似是听到“他”的叫唤,回头大声应答,容颜被披散的浓发与烟硝所掩,依稀见她下颔尖尖,生得一张端丽的瓜子脸,肌肤酥白耀眼,与半裸的美背一般无二。

“我们上当了!刀毕竟是刀,永远……都不会变成剑!”

琴魔嘶吼着,女子却捂着耳朵拼命摇头,活像情绪崩溃的小女孩。这在一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郎身上看来说不出的荒诞滑稽,然而耿照却笑不出来。那是无法言说、偏又难以抵抗的巨大绝望;在它之前,即使是挺身对抗妖魔的英雄们,也只有无力倒下……

水平的视线突然向下滑落,“他”伤疲已极,终于跪倒在地,离女郎止有两步之遥,奋力向伊人伸出手臂,一边叫喊。

“那人不是第六把剑,他是预言中的叛徒……是最后一把刀!”

“六”这个数目忽然掠过耿照的脑海。

--封印妖刀的最终战,有六名英雄。

琴魔前辈、背影动人的美丽女郎,尸横在地的不知名男子……这里只有三个。另外三人是谁?谁,又是前辈口中的“最后一把刀”?

突然间,一条人影自出口踉跄退入,双手胡乱抓向空中,身子转了几转,仰天倒下,却不知是何许人也,只因来人并没有头。第四个人死了,还在通道外缠斗的是哪两个?

女郎尖叫起来,一把挥开“他”的手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一跃而起,一跛一跛地向通道的尽头奔去!“他”拼着最后一口气追上前去,逆光冲出甬道,眼前陡地一片刺亮,分不清是烈阳抑或刀锋--“前辈!”

耿照猛然坐起,惊出满身冷汗。

榻边“砰”的一声,一条高大黑影跌入窗里,摔了个四脚朝天。来人翻身跃起,呼的一巴掌搧去:“去你妈的前辈!这等砍人天命的阴损称谓,岂可对自己人喊?你个缺德的混小子!”

“老胡?”

耿照被揍醒了几分,揉眼一瞧,果然是胡彦之。

“我不是喊你前……怪了,为什么不能喊“前辈”?”

“阴损,真是阴损!”胡彦之揪住他的发髻,提兔子似的一把拎起:“我问你,你都管魏无音魏老儿叫什么?”

“都……都管叫“前辈”。”他抓着胡彦之熊掌似的大手拼命挣扎。

“所以咧,魏无音就死啦。”

耿照一愣,差点忘了抵抗。胡彦之把他的脑袋提近面前,表情阴沉。

“正所谓:“上天挥大刀,先砍出头鸟。”武林道上天天死人,都是先从前辈死起的。这两字实在是太阴损了,万万不可对自己人喊,对外人则无妨,特别是那些个混蛋,什么独孤峰前辈、岳宸风前辈,多多益善。喊死这些王八羔子,大伙儿图个清静。”

“原……原来如此。”

耿照揉着被揪疼的发顶,才发现窗外天光未明,月华盛茂,云下压着无数星子,山与天边交界处隐有一抹浮晕,离天亮怕还有一个多时辰。对角的另一张榻上,长孙日九睡得正酣,给他二人这一番闹都还惊不醒,胡彦之忍不住笑道:“这小胖子倒挺能睡。”

耿照起身着靴,就着桌上的青瓷茶釜点了两碗冷茶,歉然一笑:“隔夜的茶水,你多担待。”胡彦之摇头:“待会有活儿要干,饮冷茶不宜,回来再说。跟我来!”一推窗格,翻身跃出。

耿照尾随着来到一座荒僻的院落,沿路东绕西转,以他在城中数年,一下子也不确定究竟身在何处。那院中甚是宽敞,铺开一大片平整青砖,月光洒落,映得分外清明,沿墙却是枝枒扶疏,浓荫环绕,不易自外头窥入。

胡彦之从角落里取出两柄连鞘单刀,将其中一柄扔给了他。

耿照抽刀映面,钢刀虽是一般,却折回满目流辉。“这是?”

“你没时间睡大头觉啦,咱们哥俩切磋一路刀法。”

胡彦之懒惫一笑,随手擎出;左鞘右刀,一舞便是两朵拔风劲芒,刮面凛烈,动作却是举重若轻,说不出的好看。耿照心思极快,知他是有意传授武功,但江湖人最重门派师承,非是天门弟子,不得钻研天门武功,否则便是偷拳,势成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胡彦之窥破他的迟疑,耸肩一笑。

“我十六岁上便出江湖历练,除了本门武功,起码拜过几十位师傅,学习各种杂学。要不,我师父做掌教之前乃是青帝观剑门一脉的大宗主,我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徒弟,哪来的刀法教你?”

耿照想想也是,不觉失笑。

胡彦之拿刀鞘轻敲他脑袋,难得正经起来。“一握兵器,便不能再嘻皮笑脸,这是对武艺的尊重。”手腕一抖,鞘尖斜斜指地:“你来砍我,只消砍中这只刀鞘,便算我输。你试试。”

耿照想起幼年时与木鸡叔叔玩的砍柴游戏,顿觉亲切,笑道:“你别托大,我很会用刀的。”也是一抖手腕,那钢刀未掀风声,竟已抡扫开来!

他天生速度快绝,这一刀更是有心施展,出手松软已极,无所用心,全凭钢刀自身的重量旋扫;刀似离心去后,才以尾劲一拖,当日木鸡叔叔将整把筷子似的柴束横里削断,用的便是这等手法。耿照只看了一回,便即学起。

谁知钢刀扫过,胡彦之手里的环铜木鞘微略一晃,仍好端端地停在原处,鞘尖指地,仿佛耿照未曾出手。耿照不禁一愣:“难不成……老胡的动作比我更快!”胡彦之面无表情,轻哼一声:“就这样?老太太穿针纳鞋底,只怕还比你利索些。”

耿照被激起好胜心,点头道:“那我再快些。注意了!”呼的一声,抡刀回扫!胡彦之手腕微晃,连衣袂都没怎么扬起;钢刀过后,木鞘仍在原处,姿势与先前一般无二。

眼见他游刃有余,耿照不再顾忌,舞刀似泼风,越逼越紧,终于不知是第几回出手,耿照一刀劈出,忽然扭腰旋肘,猛将钢刀拖回;“笃!”一声细微轻响,刀鞘仍在,只是角度略斜,鞘弧上缺了一小片陈旧彤漆,露出暗沉木色。

耿照兴奋叫道:“我懂了!”

胡彦之点头道:“咱们变个方法玩儿。你拿好刀鞘,不能被我的刀碰着,明不明白?”耿照隐约抓到诀窍,知道躲比攻更困难,连忙打点精神应付。

这游戏一开始便已知道结果。

无论他如何挪开刀鞘,胡彦之总能稍稍一动,轻易以刀击之,无比准确。耿照渐渐发现:恰恰便是自己的“动”,引来了老胡之刀,索性闭上眼睛,全凭感应;胡彦之的攻势却未稍止,钢刀刀背如雨点般往鞘上招呼,往往稍一迟疑,刀鞘上便连吃几记,细碎的爆击声密如炒豆,劈啪不绝--耿照心下放空,耳中越来越听不见声音,闪躲的动作反而流畅起来。

下一个瞬间,在“刀来了”的念头萌生以前,他忽把木鞘一横,一抹锐风贴肘滑过,胡彦之的钢刀首度落空!还来不及思考,又把刀鞘往怀里一抱,反掠而回的刀刃只差分许便要削中他的鼻尖,耿照闭目止听,以毫厘之差闪过了第二刀!

刀风越强,耿照却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奇妙境界,舍弃异于常人的灵敏五感,忘记自己发达优越的肢体,没想过何时歇止,只是让身体的动作与“刀”维持平衡,进退趋避、如影随形……

白天与阿傻交手时的情形,忽然变得理路分明;当时,耿照只觉眼前一红,身体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那是别人的功夫,来得莫名奇妙、走时又无所依凭,此际却是扎扎实实地开了心窍,身使臂、臂使刀,越来越圆转如意。在他的感知里,刀的轨迹就像是一座具体而微的浑天仪,一刀划过便留下轨迹,绝不消失;慢慢的,刀的来势去向清楚起来,毋须透过眼、耳、肤触便能掌握,甚至加以预测--他大着胆子将鞘口往“轨道”上一送,“铿!”猛然睁眼,只见老胡侧举钢刀,近乎两尺的刀刃恰恰搠入刀鞘中,毫厘不差,端妙无方,仿佛两人已为此练过了千百次,方能于快刀缠斗间灵犀一现,应声得手。

胡彦之脱口道:“接得好!”眉目一动,意兴遄飞。

耿照满头大汗,却难掩兴奋,胸中热血沸腾:“原来……刀是这样使的!刀,竟也能使到这等境地!”幼年时与木鸡叔叔砍柴的情境涌上心头,忽觉其中妙着纷呈,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每一思索都能有不同的体会。

而胡彦之的惊讶只怕更在耿照之上。

他这门武功别出心裁,刻意打破武学套路中“招”、“式”的概念,练的是手路直觉,与其记忆招式,不如去透彻运使兵器的细微变化,使之成为本能,临敌时刀便会自己去找对手攻势里可堪施展的空隙,就像水往下流、火能化冰一样,不假思索,再也自然不过。

道理说来容易,但武功造诣越高,反而越难舍下已知,如动物般全心信赖本能;耿照无此包袱,犹如一张白纸,学来自是事半功倍。胡彦之心想:“总以为这门武功除我之外,世上再无其他人能练到如此境界,看来是我敝帚自珍,想得太满了。小耿天生奇才,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徒弟争气,可比自己当年悟通时更令老胡欣喜,但眼下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胡彦之定了定神,淡淡一笑:“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要玩真的。你暂且休息一下,待会儿咱们玩个新花样:我用刀攻击你的鞘,你也用刀攻击我的鞘,既要攻也要躲,刀鞘被砍中的就算是输。”

耿照似有所悟,还刀入鞘,稍事歇息,举袖揩抹额汗。

“老胡,这路刀法就这样砍着玩儿么?也没套路什么的。”

“是没有。你若练到了家,动起手来活像一团旋风,对手还来不及眨眼就被砍成了一颗烂红石榴,包管你威震江湖,谁看了都恶心。”胡彦之耸了耸肩。“更要紧的是:这路刀法乍看之下,与你那便宜师父的“皇图圣断刀”颇有些相类,都是运使如风,直如行云流水一般。此后你跟人动手便使这一路刀法,招牌晶晶亮亮,决计不会砸锅。”

耿照对“刀皇传人”的话题兴致缺缺,扛着刀往树下一坐,抖抖湿透的衣襟散热纳凉。

“这刀法总有个名目罢?哪儿学来的?”

“呃,这个嘛……是我跟西山道一个猎户学的,他有个外号叫“猎王”,我的追踪术便是猎王的正宗嫡传。除了追踪术缩地法,我还跟他学了这路刀法,叫……叫这个……是了,就叫“无双快斩”。”

“哇,是谁取这么俗的名字?”

“啧,你个小毛孩懂什么?这是庶民风格嘛!你不知道,西山道的熊可厉害了,站起来足足有两人多高,弓箭陷阱若一时不能取命,就换猎人倒大楣啦。于是猎王创制了这套“无双快斩”,万一遇上熊罴,弓箭射尽、标枪投完,拔出双刀上去一阵乱砍,那是连熊也怕你啊!”

“……真是这样么?”

“哎呀,这不重要。总之你好好的练,这门武功虽然难学,所幸你资质甚佳,又遇上我这个百年难得的名师,这几天辛苦一些,勉强也能凑合。”

耿照笑道:“老胡这话不对。我虽没练过上乘武学,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没有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功夫,练什么都不会有成就。再说又何必急在这几天?我年纪轻轻,来日方长……”话未说完,语声忽落。

只见胡彦之双手抱胸,举目望远,罕见地敛去了笑容,神情十分凝肃。

“没时间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将有性命之忧,更会为他人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他回过头来,被夜色映蓝的面孔青得有些怕人,明明轮廓还是那个开朗豪迈的大胡子老胡,阴沉的神色却判若两人。

“三天之内,你定要离开白日流影城,逃得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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