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怪叫犯人抬走后,牢房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囚犯们的鼾声依旧在响。
这鼾声,对刚入狱的兰斯而言,没有一点催眠效果,反使他不安,深恐自己会变得像其他犯人一样迟钝。
可是,若要让他想个办法救自己出去,也是不能。兰斯的机变才华只在人前有用,面对枷锁铁墙全无用武之地。
兰斯望著铁窗外一块暗蓝色的墙皮,无所事事的躺著,等待亮天。
监狱的地面又冷又硬,还堆著些不知是什么的杂物,躺在草毡上连翻身都觉为难。空气里充斥著奇怪的霉味。
日出东方,曙光从走廊另一头的天窗射入,曲曲折折照到兰斯眼里,早已不带一丝亮色,反而把牢房里的肮脏景象照出来给兰斯看,弄得他连墙壁也不愿靠了。
再想想旅馆里的清晨,闲适的躺在旅馆柔软舒适的床铺上,两个少女在身旁打打闹闹,把扑鼻的幽香散播到房间各处,令人愉快得发昏,其间相差何止千里!
一者如在天堂,一者却如在地狱,让人无所适从,总怀疑两个清晨中有一个是梦境,美梦,或是噩梦。
不知不觉间,思绪又回到侯爵夫人府,花园中的小屋。一种湿漉漉的香味儿在空气中酝酿,云蒸雾绕,粉红色的纱帐如高树上垂挂下来的枝条,微微摇荡,少女纤细而娇嫩的手臂裸露在乌亮的秀发外面,清晰的看到肌肤下红色的血脉,随著生命的节律轻轻跳动,脆弱得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坏掉。
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其中的缠绵欢乐,只怕在极乐世界也不会有。(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兰斯愤怒的在墙壁上拍了一掌,手心生疼。为什么要想到那件事?他深恨自己的不争气,在这不见天日的牢底,竟还想著她,那个轻浮善变的女孩。
靠著愤怒的激励,牧师拾回了一些勇气,开始考量越狱的可能。
他试著召唤教皇卫队,轻而易举的达成了,位于异空间的教皇亲卫队与兰斯的精神流取得了联系,飞速赶来,身上的枷锁没有起一丝反应。
这个成功给了他很大的慰藉,只要有教皇亲卫队在,寻常的狱卒轻易就可打发了,甚至对高手也有很大可能偷袭成功,只要魔族诺伊斯不在身边。
但是想单纯依靠幽灵的力量逃出狱堡并不现实。在伦伯底监狱漫长的历史中,曾有十数位圣骑士级别的囚犯试图逃狱,成功者不过三人。依照狱堡的惯例,越是重要的犯人,囚室的位置越靠上,实力强横的战士常常被关押在伦伯底新狱堡最上面的两层,这样万一犯人有越狱企图,必须通过整个伦伯底狱堡,穿越自上向下所有的关卡才能成功,而新狱堡的螺旋式阶梯也最大限度的增加了逃跑的距离。
只要实施一次攻击,整个狱堡的防卫系统便会启动,如果不能隐藏自己,再强的战士也会倒在车轮战术之下,成为狱卒剑下的冤魂。
至于魔法师,“禁魔枷锁”会很好的阻止他们的妄想,那也是在分立之战末期的焚书运动中存留下来的少数纪元时代魔导器之一。
目下,兰斯还未被押解到伦伯底新狱堡,逃跑的难度相对低许多,时间宝贵,须得尽快找出逃狱的办法,否则进了新狱堡,再想跑就难了。
兰斯抖擞精神,打开了纪元时代与芬顿时代的记忆碎片文库,打算参考一下历史上著名的越狱案例。伦伯底狱堡是芬顿时代才建立的,纪元时代不可能有它的资料,但相对的,禁魔枷锁的构造肯定能在纪元时代的文库中查到。如果能自己打开禁魔枷锁,逃跑就轻而易举了,只需一个隐身术,就能逃避许多危险。如果可以施展传送术,更是不必多说。
翻查了一阵,沮丧的扔下了芬顿时代的资料。
芬顿时代,被关押在新狱堡顶层的顶级囚徒,成功逃狱的三人,竟都是靠内奸的照应,一路带出狱堡,看得兰斯哑口无言。
倒是纪元时代的几本骑士小说,其中有一本,给了兰斯很大的启示。讲的是一位魔法师因为贪恋公主的美貌,得罪了国王,国王爱惜魔法师的才华,向他许诺,只要他放弃追求公主,便还他自由,还另外帮他物色个贵族小姐做妻子。魔法师一口回绝,被戴上禁魔锁链,囚禁在高塔中。不料这个魔法师有著不逊于亚巨人的怪力,他猜出了禁魔锁链的咒语,又以怪力拉断锁链,施法逃脱,当夜就偷走了公主,远走他乡。
这本小说,是纪元时代一位著名的吟游诗人所作,此人另有几部作品,都以魔法资料详实而著名,据说作品中提及的魔导器、咒语皆是确有其事,只要悟性、魔法等级足够,便可成功施展。
兰斯又看了一遍小说里魔法师打开禁魔锁链的情节,那书中还有一页插图,描绘的正是魔法师开锁的场面,熟记一遍,开始研究禁魔枷锁的构造。这部分正是他赖以吓人的纪元时代魔法理论,平时经常看,熟得很,虽有数千本资料之巨,还是很快有了进展。
在一本名为《魔导器与箴言》的书中,祥述了禁魔枷锁与类似的魔法道具密码的构造方法。理论很简单,大体上讲,是一问一答的形式。问句以炼金术将咒文刻在魔导器上,答语以咒语的方式念出,不能调动魔法能量的寻常人是无法读完咒语的,若正确,便能解开魔导器上的咒语。问与答的对应并不全取决于制造魔导器的炼金术士的意思,有咒语本身的对应性。简单来说,如同数字游戏一般,答语的构成都有据可寻。
道理虽简单,悲哀的是,以兰斯的学识根本看不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也怪不得他,双方的理论水平不在同一层次,兰斯若要真正弄懂那些学问,必须先学会相关的若干学科。兰斯读书以装腔作势为目的,不求甚解,怎么可能读得懂呢。
另有一本由纪元时代一位大法师和矮人族工匠合著的《魔导器的构造学》,里面有禁魔枷锁的物理构造学说,这部分非常简单,只需一个普通锁匠的知识储备,遗憾的是,兰斯也不是锁匠。
综合了三本资料,兰斯对禁魔枷锁的构造有了大概的认识。现代所使用的禁魔枷锁是采用双保险的模式,要打开它必须要两个条件,输入正确的咒文密码,打开物理锁具,二者缺一不可。换言之,一个没钥匙的魔法师,一个不会施法的锁匠,技巧再高也无能为力。
若是骑士小说里那种老锁头,只要解开咒语,让山姆和金把锁链拉断就行了,新锁头要多费一番事。但这对兰斯没多大影响,反正他解不开咒语。
兰斯正头疼不已,牢门忽然打开,狱卒进来,在地上撂下一只浅盘子,倒了点儿稀粥,锁上门走了。
兰斯隔老远便闻到那粥发出的糊味儿,一阵反胃,挪了挪身子,离粥远一点。
又发现狱卒忘记留勺子,难道要舔食不成!牧师本来就心烦,这下更没好气了。
五分钟后,狱卒进来把盘子收走了。狱卒年纪不小,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收拾盘子的时候抬眼看了兰斯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新来的吧?
在左手侧不到两米的空间里,重叠的站立著兰斯的一伙幽灵卫士,地精骑士、弓箭手、双头巨人,只要兰斯心里稍稍泛起杀机,这个狱卒便再也不能抬起头。
兰斯没理狱卒。他心里清楚,从这个牢门里逃脱很简单,但只要不能施展魔法,他没有任何机会离开伦伯底狱堡。再等一天,他可能会被送到新狱堡的高层去,可是在解开枷锁之前,他必须忍耐。
此时的心情,犹如跌落绝壁,瞪著双眼寻找崖壁上可以依托的树枝,是否能如愿,没有任何把握,但是也不能舍弃希望。
门关上,生锈的门轴吱呀怪叫,再以碰的一声为终结。
时间不多了,兰斯想。猛然间记起,老头在进他牢房之前,曾叫过某个号码,大概是夜里抬出去那人。由此可见,犯人们在监狱里是有代号的。而自己却没有,这也验证了之前的猜测,必然有一次审判要等,这间囚室不是他在伦伯底的最终居所。
等狱卒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兰斯走到牢门口,借著从栏杆间照进来的亮光看铁枷上的文字。是古西国语,纪元时代的大多魔法典籍都是译本,这种古代语言才是咒语最原始的出处。
兰斯知道,以古西国语的方式撰写咒文根本是故弄玄虚,存留下来的古西国语咒文很少,只有几十句,又都有翻译定式,直接以现代咒语对应即可,要破解这种咒语实在比破解现代语咒文更简单。不过这个玄虚,对兰斯这样的假学者无比奏效,他对这种语言一字不识。并且那本古代语翻译,因为当代魔法师不知古西国语的存在,吓不到人,根本没有记忆。
忍耐再忍耐,兰斯气得发狂。很明显,他戴的禁魔枷锁差不多是最低级的,粗制滥造的量产品,一枚银币一个的街头货,只有魔法文明极度衰落的芬顿时代才会拿来锁犯人,在纪元时代,只能用作炼金术士学前班的讲课模型。如果是纪元时代的学者,花一分钟时间就能解开咒语。但他就是解不开!枉费他读了那么多书,以当代最强学究自居,真是时不利兮!
考试!牧师在心里吼道。眼前就是一场考试!和在神学院一样。考试这种东西,别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过了就好。在神学院挂科会挨骂,让老神甫失望,眼前的考试要是过不了……老神甫,洛马特神甫!他也在这座伦伯底狱堡中!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识给了兰斯重重一击。他猛然间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如此寡情的人。事隔一月,竟把老神甫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
无论口头上说得多么好听,最终只是自欺欺人。一旦自己陷入险境,心中就没有他人的位置。
兰斯扶著铁门,颓然的跪了下去。
我也许能逃出去。牧师心想,我非得逃出去不可。只要我找出一种合适的途径,就也能把洛马特神甫救走。
兰斯抖擞精神,又翻出了那三本“开锁宝典”,打算硬啃一番。考试、教学模型这两个概念在脑海中灵光一现,连接在一起,他忽然想到,自己脖子上的禁魔枷锁所用的咒文,会不会恰巧是《魔导器与箴言》中举出的例题呢?
一页一页对照,非常遗憾,没有对应的咒语。
兰斯不放弃,又反复查了几次,终于泄气了。
“对了,还有那骑士小说。”自言自语道,抱著万一之希望,又举起铁枷,对著光查看。
“达由,达由,赛尔文,图斯堪,欧伯西恩”没花任何心思,自然而然的念出声。
一看之下,那些不认识的文字,作为图案却如此熟悉,牧师的声音禁不住开始颤抖,他仰起头,闭上双眼,凭记忆继续读道:“欧拉玛雅,克兰,奥妮!”
牢房中的空气忽然凝滞。在充满了精神流的能量世界,忽然敞开一条裂缝,泄漏的能量飘溢而出,又在物质界的空气中挥发,消散。
刻在铁枷上的文字,正是骑士小说插画中,浮在魔法师双手之间的图像,照著小说里的现代语读过一遍,咒语便解开了。
最终,这枷锁也不过是玩具,竟然是依照民间故事记载的魔法仿制出来。兰斯想大笑,但他全身无力,喉咙干得像火烧,只做出了大笑的表情而已。
接下来,便是如何开锁。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听声音有三四个人的样子,牧师吓了一跳,快速退到牢房的阴影里,蛰伏不动。
看了一下项上的枷锁,发觉它没有一丝变化,魔法文字发著隐隐的微光,与最初看到的一样。看来,在输入咒语之后,如不能尽快开锁,禁魔枷锁会自动吸取自然界的能量恢复原貌。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到兰斯的牢房前停下,又传来翻找钥匙的声音,显然狱卒正在开门。
难道是那个魔族一直守在附近,感应到我施法了吗?念头一起,心中十分害怕,在阴影里藏得更深了。
门开了。兰斯转过脸,面向墙壁。
“进去!二团的猪!”一个声音叫道。
推进来一个人,脚步踉跄,磕磕绊绊,终于摔倒在兰斯的草毡前面。
牢门再度合上,锁好。
兰斯在黑暗中抬起头,审视那个新来的囚徒,后者刚好从地上爬起来,露出满是黑胡茬的宽脸庞,看样子不大像牧师,虽然落魄,还保有几分士兵的架势。
兰斯估计,这人已在伦伯底关了一段时间了,要不就是在其它监狱,不然不至于如此惨相。
那个人没看兰斯,快速的扭过身子,冲著牢门大骂:“妈的!你们这帮躲在黑牢里的鸟,兽人来的时候,就只会往裤子里面拉屎!”
泼辣的脏话听得兰斯直皱眉。
看来他的确做了一段时间的囚徒。不然,一个芬顿兵不会在起身之前开骂。听他的话,他好像参加了白山战役。不知他是隶属于哪一个团?
“猪!”外面的狱卒只嘟哝了一句,没继续回嘴,走远了。
“爷爷是圣盾兵团的最后一个兵!妈的!我们是蠢兵,不是蠢猪!”
“圣盾?”兰斯失声说道。
那士兵这才注意到他,看了过来,也是一脸诧异。
士兵问兰斯:“你知道圣盾兵团?”
兰斯等了一下,确认狱卒没有折回来偷听,缓缓向士兵点了点头。
“我知道第二骑士团的编制中,曾有过这样一个番号。”牧师说,完全与圣盾兵团撇清界线,“好像在白山战役时全灭了吧?”
其实兰斯根本没想过该不该表露自己的身份,他的自我保护乃是一种反射神经,根本不需经过大脑。
圣盾兵团全军覆没一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浓重的政治味道,还是少惹上为妙。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士兵的表情由雀跃变成失望,靠著对面墙壁坐下。兰斯不理他,等他自己过来搭话。看得出,士兵有一肚子话要说,而兰斯对圣盾兵团的结局也确有兴趣,毕竟是他生活了两个月的团体。
“我叫高尔察克。”还是士兵先开口,“圣盾兵团的一个老兵。”
“我叫兰斯。”兰斯简短的回答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
“哦,他们说我是牧师。”兰斯耸了耸肩,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是吗?”
“我是。”兰斯笑了,想以此博得对方的信任。
“哈!为了那个渎神的罪状吧?这真是没天理,丢命的是我们,渎神的是他们自己,受罪的是牧师。”士兵大笑起来,听声音,他倒不怎么颓丧。
“他们?他们是指谁?”
“那些大人们呗。”士兵终于打开了话匣子,“第四团和第二团的指挥官。两个团名义上都隶属于菲尔南公爵,但第二团的实权把持在瓦勒手上,团长只是个傀儡,圣盾归第二团。”
这些事兰斯清楚的很,圣盾的团长是个老古板,对瓦勒掌握军权相当不满,曾多次当面顶撞宰相,兰斯早看出这个兵团脱不了炮灰的命,这才当了逃兵。
“哪个团与矮人们协同作战来著?好像有这回事吧?”
“有这回事,是第四团。我们根本没和矮人照过面。矮人们虽然蠢,打仗可是把好手……现在想起来,圣盾和矮人军从没遇上过,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
“这话怎么说?”
“你知道,矮人战后和我们闹翻了,现在北方又要开战”
“已经开战了。”兰斯说,他听说过这件事。“据说是为了战利品分配不均,我们拿的多,矮人拿的少。”
“嘿嘿,这种说法也只能骗骗平民。你倒说说看,兽人那儿能抢出什么战利品来?斧子吗?还是石头战锤?”
“确实……它们本来就是到星落来抢劫的。那战利品是指什么呢?”
“他们抢到的东西,就是战利品。”士兵有些卖弄的答道。
“抢到的东西?”
“是呀。兽人每洗劫一个镇子,就多了不少大包小里的零碎,那些东西就是所谓战利品了。就是说,若是没抢到东西的兽人分队,消灭它们,也没战利品可分。”
兰斯张大嘴巴,表示惊讶。
“白山战役之前,我们对兽族有很大优势。兵力对比是四比一左右。当然,兽人的单兵战斗力强,若是展开决战,我们也未必就赢,但是兵力调动上始终有很大优势,人数多,又有骑兵略阵。”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有足够的力量保全白山一带的村镇咯?”
“是这样。但是主战场开战之前,那一带的村落,总共有七八个镇吧,还是尽数遭劫。其中有一半是晨星的矮人移民建的,妈的,牧师,你能想出这是为什么吧。”
兰斯装出一副怕事的模样:“我可不敢乱猜!菲尔南公爵不至于如此缺钱吧?他家可是世袭了四代的公爵!”
“宰相大人缺钱。”高尔察克满脸不屑的说,“你知道,兽人每次入侵,星落都会损失一大笔,接下来便是四五个灾年,连王室都要缩减开支,军队打了胜仗,也不会得到任何赏赐。瓦勒不是将军,他笼络骑士团的方式,还是文职官员的那一套,拿金币换忠诚,这金币自然不能从自己口袋里出。”
“故意让兽人洗劫矮人村落吗?难怪!矮人王会跟我们翻脸了!”
“还不止如此呢,牧师。你没去过那种矮人移民镇吧?你知道那些矮人是做什么的?卖武具装备!他们自己就是好工匠,晨星出产的武器又大量的运到那几个镇子,再转卖到西方五国。其实,芬顿的好多高级武具也是从那儿买的呢。批发军用武器的矮人行商经过艾哈迈,从来不卸货,都是运到白山那边的矮人镇才卸下,我们要买还得到镇里联系。也有我们造的半成品,送到矮人镇加工的。一来二去,矮人镇里总是堆积著大量的军用武器。非常非常多,比他们的人口多一百倍。你明白意思吗,牧师,整个镇子都是武器,优质的军用武器,而镇里又都是倔脾气、又粗又壮的矮人,每个都是天生的斧头、战锤好手,像这样的镇子,如果有一支‘打食队’的兽人靠近,你说会怎么样?”
兽人部队从来没有后勤部,物资都是就地攫取,一旦深入星落平原深处,与人类军队、或是人类、矮人联军陷入僵持,便后继乏力。这时,兽人族会利用他们单兵作战能力强的优势,派出许多五人、十人的小分队,到战场附近的村镇、有时也到城市抢劫,获得补给,这种队伍就叫打食队。兰斯在牧师营里听别的牧师讲,只是没遇上过。
“会怎样?”兰斯故意问高尔察克,牧师擅长讲话,也擅长听别人讲话。
高尔察克笑了,双手横在胸前,好像平举著一把战锤,比划起来,“嚓!嚓!矮人镇的兵力比普通的兵团还强哩!”
“但是你刚刚说,有好几个矮人镇被洗劫一空。”
“那是我们做的。不是兽人!哈哈!你不知道兽人的手脚有多粗,好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三下两下就不能用了。与其让他们抢,我们抢回来,还不如我们直接去抢!”高尔察克大笑起来,任谁都能听出他笑声中的苦涩:“我们圣盾兵团,便是专门做打食队的兵团!”
“圣盾的名声并不差!”兰斯道:“不是芬顿骑士团里,军纪最过硬,防御能力最强的一团吗?不可能在做这种事!”
“那是从前,老索尔侯爵在世的时候,杜马略大人没退役的时候。现在不是了,再也不是。”
“你们杀害矮人平民吗?”
“我们?何必!第二骑士团团长下的命令,是向矮人镇征收军需品,把他们的武器拿光。然后,我们一离开,兽人打食队就出现,屠城,配合得天衣无缝。这种事发生了四次!老天!如果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一点。我们的斥候真是完全掌握到兽人的行踪!只有第五个镇子出了差错,高山氏族派遣了分队支援矮人镇,把兽人打跑了。我们打食的事这才暴露。”
兰斯沉默。他没有资格像高尔察克表示同情,如果不是做了逃兵,他和鲍利也将是人类打食队的成员。
“后来,就到了白山战役。圣盾兵团在战役中负责诱敌,以自身为鱼饵,带兽人进白山西麓的包围圈。这是个送死的活计,又有很多人一心求死,于是,哈!下面的事,艾哈迈的平民也都知道了吧?最后剩下的,就是在杀戮场里假死的笨蛋,呶!你瞧!”
高尔察克掀起裤腿给兰斯看,他的右腿自小腿以下被截断了,什么都没有。可怕的创伤使他昏死在战场上,才保住了一条命。没有牧师为他医治,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士兵继续说:“我们不能抗命,虽然新团长是瓦勒的傀儡。他们说的对,我们圣盾是猪兵团,满满一团的猪。先替兽人洗净了矮人的脖子,再自己挖个坑,跳进去,填好土,免得大人们脏了自己的手。”
“整个事情像是计划好的。”
“谁说不是呢!”
高尔察克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仰起头,双眼无神的望著牢房棚顶。他似乎觉得活著便是一种罪恶,只把讲出圣盾覆亡的事实当成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兰斯听完故事以后,他的生存欲望就暂时消失了。
由于士兵的存在,兰斯放弃了撬锁的尝试,转而在精神世界中学习锁具相关的知识。可惜那不是魔法师该掌握的内容,因此在他记忆的魔法典籍中也没有过多描述,最后他只能抱著一张禁魔枷锁的设计图翻来覆去。
其实他另有一种脱狱的可能,靠西奥救助,但兰斯有意压制了这种想法。他心里明白,有了依赖心,他便不可能逃出伦伯底,而西奥多半会把这次历险作为教皇试炼的一部分。而灵魂引导者在物质界中有多大的力量,仍是未知之数。
牢房外,一只肥地鼠从墙角处的一个老鼠洞里钻出来,沿著走廊快速移动。在它灰色的小眼楮里,有一个长袍法师的影像,北风会八议员之一的十六级妖术师,火元素永久契约人法尔考,正在呼唤它赶去报告。
在伦伯底新狱堡十五层的一间小室里,一个相貌丑陋的老人坐在书案前,闷闷不乐。
这个人,就是芬顿王国的宰相和大祭司,瓦勒,也是代安德雷德五世拟定圣神教教士渎神之罪状的人。一个多星期之前,他刚刚审查完圣心城狱堡的圣神教教士众,便风尘仆仆的来到艾哈迈,推掉了数十份邀请函,一头扎进伦伯底狱堡。
瓦勒的目的,是一份由圣神教教会所把持著的文件,关于“科魔文明水晶”的。“科魔文明水晶”是一份古代文书,真实性一直未得到确认,据说有重塑山河之伟力。
芬顿九九三年年初,瓦勒安插在晨星高山氏族中的密探盗取了矮人族的古代笔记,笔记中肯定了古文书的存在,并指出,圣神教教会的最高权力者手中可能保有文书的线索。
因为文书的内容与圣神创世的故事多有冲突,教会拒绝承认其真实性,多数教士对传言嗤之以鼻,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抵触。
但瓦勒认为,天性淳朴的矮人们留下的记载,一定比修改增添了无数遍的人类典籍可信。文书事关重大,教会一定藏得极为隐秘,普通教士不可能有机会参与。最终,他将目标指向圣神教的最高层。
瓦勒花了近五年时间,在圣神教中发展了自己的势力,还自任芬顿大祭司一职。然而,圣神教的组织,较之分立之战前,固然衰弱至极,但只要有神迹信仰,内部就能保持某种程度上的团结,阶级分明,瓦勒和他的手下们始终不能打进圣神教的核心。多番努力,古文书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见,瓦勒的耐心消磨殆尽。
直至今年九月白山战役前后,全星落平原的人类牧师突然失去神力,事情才有了转机。
瓦勒向芬顿国王进言,以渎神罪缉捕全国的圣神教教士,投入大牢。他再以查罪之名,把各地的主教们提来拷问,寻求文书的线索。
自芬顿建立以来,艾哈迈教区与圣心城教区的地位一直不分高下,教皇或代理教皇的大主教也由两地教会的首脑轮流担当。这一任代行教皇职责的人,是艾哈迈神学院院长,洛马特神甫。
瓦勒相信,他要找的答案十之七八在洛马特神甫的肚子里,因此从一开始,搜索的重点便放在艾哈迈,而非圣心城。亲临艾哈迈前,早已派出数位心腹,将伦伯底狱堡的要职尽数把持在手。
查狱的事务,因圣心城本就是瓦勒的地盘,省了不少手脚,而克兰和阿穆尔教会的地位不够高,文件在那里的可能性不大,干脆派手下去查。
果不其然,其余三个教区的教长都不知道文书的事,下属的调查也只能走走形式而已,事情归结到德高望重的洛马特神甫身上。
瓦勒把圣心城的事务交给副手,匆忙赶赴艾哈迈。
现如今,老神甫已落在手心,瓦勒却找不到一种途径,能把所要的从老神甫那儿挖出来。试遍了各种酷刑、魔法,老神甫就是一个字也不吐,即使如瓦勒这般坚忍狠毒,也拿老神甫没办法。事情再度陷入僵局。
直到一个纵横艾哈迈贵族交际圈、魔法协会、地下生意场三届的风云人物出现在瓦勒面前,他才又看到了一线曙光。
这个风云人物,自然就是外国大使、超级魔法家族后裔、精灵公主与天才魔法少女的临时监护人,天生英俊,谈吐优雅,交游广泛,平易近人的好青年兰斯。
在芬顿九九八年秋天来到艾哈迈,无法不听说兰斯的大名,无法不对这个不可思议的交际天才产生兴趣,瓦勒宰相也自不例外。他来到艾哈迈第二天,即派出两个常年随行的心腹,四处打探兰斯的虚实。
出乎瓦勒的意料,这个兰斯却不是陌生人。据两个手下说,两个月之前,瓦勒曾与他在圣盾兵团的牧师营里有过几次谋面。那时瓦勒已计划好要圣盾兵团做替罪羊,因为怕这支预订了死亡旅票的兵团里有未被发掘的人才,时常到圣盾巡视。那时兰斯超群的仪表便引起了瓦勒的注意,只有由于神力低微,才没有收归己用,事后还后悔了很长一段时间。
兰斯的身份,瓦勒的手下咬的很死,相当有确信,但瓦勒仍不愿轻举妄动。因为此时的兰斯已不是圣盾兵团那个无足轻重的低阶牧师了,他在贵族、魔法师、盗贼中都有朋友,其中响当当的人物大有人在,对兰斯动手牵扯甚大。
直至瓦勒在伦伯底的下属收到了来自艾哈迈地下权力场二号人物,萨达特的上报,确认这个兰斯来到艾哈迈之初,曾以佣兵的身份在麦芽酒馆登记,被领主家小姐看中后,命运才离奇的转变起来。
这个情报的交换条件,是兰斯身边的两个少女。如伦伯底方面著手擒拿兰斯,他身边的两个女孩要留给萨达特。萨达特西城区的酒楼正缺两个清纯型的女郎。
这样,瓦勒便有了足够的证据,以牧师或逃兵的罪名缉捕兰斯。可是他又有了新的打算。兰斯的价值无疑很大,非常大,瓦勒在对付他之前,不能不认真考虑,如何才能使这个小教士发挥最大的效用,而不致浪费。
在瓦勒看来,一个交际王子、魔法天才的用途显然比逃兵和牧师要大,而且,只要操作得当,说不定还能把这个家伙变成艾哈迈领主的女婿,那时就更加有用了,价值无可估量。
为了能更好的控制兰斯,瓦勒派出大量探子,四处调查兰斯的背景资料。没过多久,伦伯底狱堡传来喜讯,兰斯的身世背景全查清了。
这个少年是克兰的贵族子弟,父母早死,从小寄住在叔叔家里。他的叔叔是在克兰城颇具权势的一位子爵,因得罪了领主,家道衰落,后来被废除了爵位、领地。对头搞垮了子爵后,怕遭报复,四处打听兰斯的下落,想斩草除根。一探之下,吃惊不小,兰斯在艾哈迈神学院混得如鱼得水,深受院长洛马特神甫宠爱,竟做了院长助理。对手暗使手脚,把兰斯弄到战场上送死。后来的事情,瓦勒都清楚,不用探子再讲了。
到此,瓦勒宰相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早听他在艾哈迈神学院中的内线讲过,洛马特老神甫有一位极之宠爱的学生,视若亲生儿子。他对那小教士毫无保留,无所不谈。后来,小教士被抽调到第二兵团,上了战场,老神甫便像丢了魂似的,一下老了十岁,每天忘东忘西的。
那个院长惦记的小教士,肯定是兰斯。瓦勒想,一边派出手下去确认这件事,一边打起了算盘。
以洛马特老神甫的名声威望,要使一个小牧师免于兵役,轻松得很,他为什么不那样做?另外,老神甫对兰斯知无不言,会不会连那个大秘密也告诉他了呢?
这两个疑问像生著倒刺的毒藤,将宰相的心一层层捆绑起来。
莫非,作为圣神教的领袖,洛马特早已从异界得到了神罚的预示,便将那个价值整个大陆的秘密交由弟子带出教会?如果真是如此,让兰斯悄悄走掉不好吗,何必要送上战场!
不,不对。根据手头的资料,这个兰斯可谓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一嗅到危险,远远的就躲开,洛马特一定是看重他这一点,才将秘密交他保管。
换个思路,如果兰斯跟那个秘密根本没关系,仍然可以借兰斯为切入点,撬开洛马特院长的嘴巴。洛马特连日来受了几次拷问,恐怕也活不多久了。如果他就这样死了,没有把文书传递下去,那可谓是失职。兰斯在这个时机出现在他眼前,他无论有什么秘密,都会说给他听。
即使洛马特有一种方式可以瞒过别人,把秘密交给兰斯,那也没关系。要从兰斯嘴里问出话来,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却也不难,至少比面对洛马特这块石板容易得多。
兰斯是个人才,不能为一件不相干的任务消耗掉。此事一了,还是要将他送出监狱,让他在外面更大的天地里自由发挥。上个月刚好有一名议员被圣心城的魔族暗杀,北风会八个席位里,倒可以给他一个位子。
眼前要做的,就是给洛马特和他的小助理安排一次会面。
瓦勒宰相皱纹纵横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收敛的笑容。
正在这时,有人轻轻敲门:“大人。”
“进来吧,法尔考。”
妖术师出现在瓦勒面前,在他身后,紧紧跟著一尊巨大的火元素,半透明的身体伸进门框与墙壁中数尺。
“如何?有进展吗?”瓦勒问法尔考。
“如果他就是您所说的那个人,大人,他没有漏出任何破绽。依照他的说辞,他与圣盾兵团没有任何联系,只是个四处招摇撞骗的小牧师。”
“不出所料。高尔察克是个太好的话匣子。”瓦勒向后仰了仰脖子,“他就是我在圣盾见过的那个,不会有错。我只想听听他口风而已。”
法尔考低著头,又道:“还有。秘密逮捕的事,格雷堡方面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瞒得过他们。放心吧,老葛朗台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何况我们把兰斯抓起来,等于搬掉他的绊脚石,不用再为他那个宝贝女儿发愁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
“把他和牧师们关到一起看看,看他会说些什么。”
“是。大人。”法尔考躬身行礼,却没离开。
“还有什么事吗,法尔考?”
“大人,请恕我多嘴,您太看重那个魔族奴隶了。这次的行动不该让他参加。”
“我没办法呀,法尔考。兰斯这个人很不简单。他懂得一些魔族法术,在达安特曾破除了吸血鬼加持在棺材上的魔法。如果不让诺伊斯盯著他,我怕他会在车里做什么手脚,对你和西米塔尔不利。”
“那只是艾伯特的一面之词。大人,我不觉得这个兰斯有那样厉害,他的魔法等级,据我观察,只在五级以下。即使他懂得魔族的旁门技巧,要杀我和西米塔尔也早得很。”
“但是诺伊斯。”瓦勒顿了一下,说道:“他会对别人说哪些话,他到底有多聪明,我很感兴趣。”
妖术师再次向瓦勒行礼,退出了房间。门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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