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尽管牢房背向南方,仍十分亮堂。牧师手里拿著一把晶晶亮的冰钥匙,插进铁枷下面的锁孔里,转动。
幽灵地精、座狼们挤在对角,看著兰斯开锁,唧唧喳喳的议论,山姆和金的脑袋却伸进屋顶,观察著另一层牢房。
和每个正统南方地精一样,幽灵地精的每一句话都以“拉卡尼休”这个词开始。
有些人类学者认为拉卡尼休是地精的发语词,用以引起同伴注意,地精的智力有限,语言体系却颇为复杂,一场成功的交谈需要双方集中全部的注意力。
但事实却不是这样。拉卡尼休这个词有实意,非常丰富的实意,丰富到人类语言反而没有一个能与之对应的词,它代表很多种情绪,愤怒,喜悦,犯愁,郁闷等等,类似于座狼语中的“嗷呜”。
“拉卡尼休!吾皇陛下在忙什么?这世上竟有能让他为难的事情吗?”伯利克力骑士奇怪的问同伴。
“嗷呜!”亚历山大坐骑昂首挺胸,骄傲的摇头。
“拉卡尼休。依我看,陛下在摆弄他的新项链。那东西真结实。”亚历山大骑士道,又补充一句:“结实就是艺术。”
众亲卫队员纷纷点头。
这时,兰斯扭断了冰钥匙,把钥匙碎片拔出来,著恼的丢在一边。(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拉卡尼休!瞧,吾皇的魔法匕首都折断了!真是好!”伯利克力骑士手舞足蹈的说。
“拉卡尼休!拉卡尼休!”
“嗷呜”
幽灵魔兽们吵闹起来,引起了兰斯的注意。当他望向它们,它们立刻恭顺的爬伏在地面上,向他行礼。
兰斯数了数幽灵的数目,八个,一个都没少。就是这一点奇怪。过去他召唤幽灵完成突袭之后,它们总是直接回到庇护所,一刻都不停留,但最近这次却例外。
是不是它们没有地方可回?
兰斯心中升起了不安的预感。这些天以来,一次也没有听到西奥的声音,即使他呼唤西奥,也从未得到回答。同样的,也无法感受到那个半意识空间的存在,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样。而以往,当他认真考虑试炼问题时,总能感到头顶那个无所不在的精神体。
他抬起右手,细细端详手掌上的火焰状疤痕。疤痕的外形没有改变,已不再微微发疼了。虽然没道理,他直感的把庇护所与疤痕连接在一块。
为什么消失?是因为禁魔枷锁的作用吗?
他抚摸著铁枷粗糙的表面。刚刚戴上它的时候,肩膀被压得酸痛,现在却不太有感觉,连带著,手臂的存在感也消退了不少。
不,那是不可能的。兰斯摇摇头。信仰不是魔法。即使是,庇护所的力量也远远超过禁魔枷锁,它不是芬顿时代任何魔力能控制的。所以,庇护所出了任何问题,只能源于它本身,或维持它存在的某种东西。
正在思考著,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又是午餐时间,杰佛里来接自己了。
狱卒打开房门,杰佛里走进来,门关上,又传来锁门的喀嚓声。一瞬间兰斯的心猛的一跳,以为杰佛里的身份泄漏,也成了瓦勒的囚徒,但当杰佛里从影子里走出来,他看杰佛里胖脸上的表情,阴晦,犹豫,并不是颓丧,随即放下心来。
兰斯知道,只是一场秘密谈话。
杰佛里四处看了看,视线在幽灵们站著的角落停了一下,转向兰斯。兰斯不很担心幽灵们被杰佛里发现,普通人类能感受到幽灵的存在,只是偶发性的灵光一现罢了。
“兰斯大人。”杰佛里面向兰斯,却不敢看他的眼楮,语气有些胆怯:“我不得不告诉您一个不好的消息,除了我以外,您恐怕不会得到其他伦伯底狱卒的帮助了。”
“为什么?”兰斯惊讶的问道。这个消息可大大不好。强手环视之下,若再没狱卒的帮忙,要逃跑可就难上加难了。
“萨达特老板。是萨达特老板的命令。您知道,在您这件事上,萨达特老板和德摩尔老板一直持有相反的观点。费兰转述萨达特老板的话说,艾哈迈的组织不能在瓦勒宰相的计划里陷得太深,以免引起宰相的怒火。”
兰斯点点头:“那么,伦伯底的狱卒,我是说,可以买通的狱卒听哪一方的呢?我一直以为,德摩尔在麦芽的整个组织中占主导地位。”
杰佛里面色沉重的说:“德摩尔是麦芽的大老板是没错,可是大人,您对我们的组织还没有完全理解。我们这些人,都是生意人,经营著各自的生意,那些官方没有接手或不能接手又必须存在的生意,德摩尔大人是做雇佣兵中介与一切消息的买卖,费兰是赌博与黑市交易,萨达特是妓院与工会联盟,贾尼尔老板则经管自己的盗贼行会,至于我,就在黑牢里赚点酒钱。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意,也就是说……”
“我知道,谁也无权妨碍别人享受生活,是不是?”兰斯鼓励的点了下头,示意杰佛里继续说。
“您说的对极了,兰斯大人。您的智慧和年龄样貌可不相称得很。”杰佛里舔了舔嘴唇:“在我们这些人中间,德摩尔老板的生意表面上最为光明磊落,上得了台面,而且他在格雷堡有后台,性格又能够服众,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伙的领头。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偶然,还是他计划好的,反正结果就是这样。但是,我们对德摩尔的恭顺,只是一种生意妥协,一旦德摩尔老板的决定触动了别人的利益,他没有一种强制手段来强迫人家听他的。我这样讲,您明白吗?”
“狱卒是听谁的呢?”兰斯把问过的问题又重复一遍。
“弟兄们是跟著我杰佛里的,我不能让他们陷进麻烦里,德摩尔老板的金币只好……”
“我不明白。”兰斯满脸茫然的望著杰佛里,样子比雅希蕾娜还要纯真,好像他真的什么也没弄懂,“照你的说法,就算德摩尔不是你们的头儿,萨达特是,他也没权力阻止你和你的兄弟们收德摩尔的金币呀!除非,他肯拿出更多的金币,让你们不帮助我。”
牧师明白,现在他面临著一个大考验,必须要动用他超强的媚惑力与说服力了。
不帮助囚犯逃跑还要收钱,真是荒谬绝伦,可被兰斯无邪的眼神凝视著,杰佛里只想赶快澄清他的想法,别被误会了。
“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跟您直说了吧!现在的形势是这样,为了您的事情,麦芽的整个组织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分裂成两边,一边是德摩尔老板与贾尼尔老板,一边是萨达特和费兰。而能够直接接触到您的就只有我杰佛里。他们都想让我明确立场。而我呢,兰斯大人,我是站在您这边的,您知道,可是我还有一群弟兄要带,我不想让他们陷进麻烦里。我个人为您效劳,无论德摩尔还是萨达特,都管我不著。”
“这倒是真的。谁都不想卷进争端。”兰斯稍稍低下头,好像他真的在为杰佛里的弟兄们著想,“看来,只有等一等,等事件平息下来……”
杰佛里听得几乎有点感动:“兰斯大人,您真是能理解人!”
“可是,你觉得事情会平息下来吗?德摩尔和萨达特能和好如初?”兰斯突然问道。
杰佛里支支吾吾的说:“这个……应该会吧,为了生意,他们总不能撕破脸皮。”
看著杰佛里的表情,兰斯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这是个多么常见的表情呀!在忏悔室里,那些说了谎想掩盖自己过失的人,总是带著这样的神情,说些自我安慰的谎话。
显然,麦芽的两位大老板已经接近最终决裂了,而杰佛里清楚这一点。
“我也这样想。在我来艾哈迈以前,他们毕竟合作了很多年。”
这次杰佛里没有说话。
“你觉得瓦勒会怎样对付我?死刑还是永久监禁?我有预感,那一天不会远了。”
“不,那不可能。瓦勒宰相非常看重您,从他把您换到这间牢房,我就明白了。即使您不想逃狱,他早晚也会放您出去,否则我也不敢这样大胆跟您讲话。恕我直言,兰斯大人,您不如……”
这间牢房究竟有何典故,杰佛里并没有说明,兰斯也不问。
此时牧师的第一要务,只有对杰佛里的攻心战。
兰斯打断杰佛里说:“那么,假如我留在世上未死,相反,还变得薄有势力我只是说假如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认为,德摩尔和萨达特还能和好吗?”
“这个……”杰佛里支吾起来。
他想起萨达特睚眦必报、不能容人的小人行径。
一个不能容人的人,也不会相信别人对他宽恕。况且,兰斯也不会宽恕萨达特。
如此一来,只要兰斯存在于世上一天,萨达特与德摩尔、兰斯之间的矛盾便不会消减,只有仇恨与日俱增,直到决裂、对抗。
而自己的观望态度,非但不能保身,还会引起两方的嫌恨。自古以来,骑墙派的死法总是最惨的。
必须二选其一了。
看来,德摩尔的钱不是资助兰斯逃脱,而是要求自己选择他一方。难怪会出手那么大方!可笑自己纵横多年,谨慎过头,竟没有看出老狐狸的用心!
“究竟哪一边会赢呢?”兰斯适时的加上一个问句,引导杰佛里的思维。
“是啊……”杰佛里自然而然的问出了口。这时,他的精神体呈现出极度不自信的色彩,兰斯敏锐的感觉到这一点。
“这就好比,艾哈迈的巨商与贵族世家的争端了!”兰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轻拍一下手掌,兴奋的说道。
“怎么说?”
此言一出,牧师明白自己已经赢了。杰佛里的思维完全跟著走,只需引导即可。
“很简单的,一边是财富,一边是势力,哪边更强大的问题。每个人都知道,财富与权力之间可以相互转化。比如克兰的里奇蒙家族,私兵过千,五代之前便是游走于星落各地的巨商。”
兰斯等了一下,看到杰佛里不懂自己的意思,笑笑,又说道:“在当前的艾哈迈,掌握著雇佣兵行会的德摩尔,与掌握著盗贼行会的贾尼尔,便相当于握有兵权的贵族,相对的,把持著妓院、工会、黑市交易的萨达特与费兰,则相当于握有财富的商人。拿军队与商队碰,哪边会赢?”
“可是,您刚刚说,财富与权力可以相互转化。”杰佛里钻进了兰斯的圈套。
“是可以相互转化,但转化需要时间。你可知道,一个立遍战功的将军世家,要升格为勋爵,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而商人用钱捐的爵位,可以世袭的,整个芬顿王国只有里奇蒙一家而已,足足捐了五代人……”
兰斯不肯说出结论,让杰佛里自己去想。
“但盗贼雇佣军不是爵位,只要肯用钱,花大价钱,一定能收买的!”
“只要告诉他们,帮我杀掉管黑市的费兰和工会的萨达特,他们的钱都是你们的,我一分也不要。雇佣兵不是傻瓜,他们知道,抢钱的永远比佣金拿的多。至于那些有职业道德,不愿介入组织仇杀的,尽管走远了看热闹就是。”
兰斯说得轻描淡写,可是骨子里的阴冷却让杰佛里打了个寒战。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德摩尔老板样子那样和蔼,这般狠毒的主意未必能想出来。”
杰佛里连连摆手,大叫道:“不!我保准他会这样说!你不了解德摩尔,你不了解……”
“那是德摩尔的事了,他怎么对付别人,我可管不著。倒是你,杰佛里……”
杰佛里嘴唇颤抖,冷汗涔涔而下,过了好一阵子,才勉强说道:“让我再好好想想,兰斯大人。让我想想……”
“别会错意。我没逼你做什么决定呀。我已经饿了,今天的午饭准备好了吗?呵呵……”
“马上去拿!大人!您等我回来。”
杰佛里逃跑似的冲到门口,打门。尽管腆著肚子,他的后背却有些佝偻。这个狡猾贪婪的监狱看守长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兰斯看著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心里同那个已不再回应他的灵魂交谈:“你说的果然不错,西奥。我到今天才终于确信,利益是最大的宗教。每个人都是为了某种利益而信仰,无论是金钱,安全,还是内心的宁静。像眼前这个男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基于贪念,他的言行充满欺骗与自欺,唯有对待利弊时才是真诚的。我可以确信,在此刻,他才是真真正正在信仰著我。”
角落里的教皇亲卫队齐声欢呼:“拉卡尼休!嗷呜!教皇陛下,我们也是信仰著您的啊!我们永远追随著您的啊!”
“可是,夏尔蒂娜和雅希蕾娜,她们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去爱,甚至还爱上伤害她们的男人。女孩子的眼泪,我……”
一眨眼,英武不凡的征服者蹲下身,变成缩在阴影里发霉的恋爱傻瓜。
众地精默默无语,山姆和金伸在新狱堡十四层的两颗大脑袋,张开大嘴,唱起五音不全的歌:“高大强壮的山姆和金哟,跨过慧流深处的小河。河边那美丽动人的姑娘哟,一下把山姆和金的心给偷走。”
“山姆喜欢的姑娘哟,金喜欢的姑娘。两张美丽动人的脸庞哟,长在一个漂亮的身体上。河水多么美丽,缘分多么神奇!”
“强壮高大的金和山姆哟,跨过盆地中央的河谷。河边那美丽动人的姑娘哟,一下把金和山姆的心给夺走。”
“一个姑娘讨厌金哟,一个讨厌山姆。两个悲哀的单身汉哟,共有一个背运的身体。阳光多么刺眼,缘分多么神秘!呜呜呜……”
幽灵的眼泪像漫溢的小溪,在监狱地面上流淌,一层层渗透下去。
当夜,监狱里所有男性都做了告白遭拒或劳燕分飞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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