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被关进牧师牢房的第二日,他发觉,牧师的牢狱生活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安逸,至少他在旧狱堡六层时,从来没见有犯人遭受拷打,在这边,却是家常便饭。
不时见到狱卒走进来,叫道某个牧师的号码,带他出去。也不时有一瘸一拐的牧师被挟回来,丢进牢房。
兰斯判断,每个牧师身上都有伤,只是不在脸上罢了,看他们走路奇怪的姿势,没事就要靠墙的习惯兰斯也有靠墙的习惯,不过那是因为懒就知道挨打是多么频繁,牢狱生活是如何悲惨了。
但真正令兰斯感到害怕的是,从牧师们的精神状态里,他读不到一丝愤怒或绝望,有的只是平静,如晴空一般的平静,仿佛酷刑折磨只是微风,吹掉表面的云,吹不动天空本身。
他著意观察了当一个挨打的牧师回来,众牧师的面部表情,这下可真是惊恐万分:有几个牧师脸上明明白白写著羡慕二字,好像那个可怜人因功课做得勤,刚提升了神力等级。
由此可见,牧师们已经把日常的挨打当作一种修炼,思想状态已经和苦行僧、苦修法师相差无几。这种结局在兰斯看来,比高尔察克那种痞子犯人还要糟。
他有时感到纳闷,那些不屈服的牧师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也看不到,后来想想,也只有有苦行僧潜质的牧师,才能在这样一天天没理由的拷打里生存下来,坚持两个月。那些血气方刚的牧师,一定是死了,或是被同化。
到了中午,两个狱卒进来,叫到兰斯的名字。
兰斯感到腿脚发软,摸著墙站起来,环视四周,尽是鼓励与羡慕的眼神。
“勇敢些!主会记得你在尘世受的这些苦!”一个高龄的牧师言道。(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牧师众纷纷点头。
兰斯战战兢兢,跟著两个狱卒走出监牢区。门一关上,眼前就是杰佛里那张浮肿似的奇怪笑脸,兰斯悬著的心顿时放到肚子里。
“我交待的事都办妥了吗?”兰斯低声问杰佛里。
“基本办妥了。佩齐亚已经赶到了旅馆,住进了一楼。亮羽还没找到,等佩齐亚的消息……”
兰斯打断杰佛里道:“两位小姐对佩齐亚的说法接受吗?我失踪了两天,她们一定很担心!”
“还好。雅希蕾娜小姐有点不满,雅尼小姐在安慰她。”
“那就好、那就好。我得尽快回去。雅希蕾娜闹得很,小雅看起来可靠,其实却更难安慰。佩齐亚很难照顾好她们的。”兰斯担忧的说。
杰佛里点了点头,继续报告:“我们给艾瑟伦在西城区租了房子,禁挨著狱堡北墙正门是驻军区,让土歧族进去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著,忽然抬高声音:“你很快会见识到,我们怎样对待‘虔诚’的牧师。”
兰斯顺著杰佛里嘴角的暗示,向一个方向望去,一个身著便服的男子站在走廊拐角的天窗下,沐浴著清冽冷彻的日光,正是向他宣读榜文的那个假宪兵。
“带他走。”杰佛里说,自己迎向那个男子。
兰斯被带到杰佛里的房间,狱卒关上门,在外面守著。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肴,热气腾腾,菜色比昨天还要丰盛,一瓶新的红酒,一个杯子也准备好了,就连桌边的座椅也换过,似乎是从某位官员的办公室搬来的,十分舒适的样子。
兰斯在椅子上坐定,不客气的大吃起来。没过不久,杰佛里敲了下门,走进来。
杰佛里没有就座,而是站在一尺之外,像下属对上级作报告,兰斯也处之泰然。
“那个男的是谁?”兰斯撂下酒杯,问杰佛里。
“西米塔尔监长,瓦勒宰相帐下的红人,我跟您说过的那个。”
原来那人居然是监长,看来瓦勒对自己这件事十分看重呢。不论瓦勒想的是什么,兰斯对他的方式很不喜欢,只想快点离开监狱,回到他那个温馨的小窝。
兰斯对杰佛里点了点头。
“他是个非常、非常强的战士。我们行会曾接受典狱长安齐尼的委托,暗杀西米塔尔,结果在一个晚上折损了行会里最强的三名刺客,其中有一个是负责切断目标后路、报信的,若前两个人失败,他根本不会露面,至今贾尼尔老板也未能查明他的死因。有一点可以确定,以杀人的技巧而论,那个男子是个恶魔。”
“西米塔尔。”兰斯记下了这个名字:“可是,西米塔尔是瓦勒的人,安齐尼若是杀了他,自己又怎么会有好日子过。一个能混到伦伯底典狱长地位的人,思维不会如此简单。”
“哦,安齐尼是托雷王子的人,而瓦勒,一般认为他是支持大王子西德尼殿下的。菲尔南公爵同样效忠于大王子。但若论及聪明才干,实是二王子更为优秀。现在二王子的羽翼在各地都遭剪除,自己也有些心灰意懒,据说已不问政事了。”
兰斯默默的点了点头,开始吃饭。在亮羽赶到之前,也没有太多计划好做。
吃过了饭,杰佛里带兰斯到审讯室,见识了一场拷问。遭罪的是一个不认识的牧师,俨然又是苦修派的,嘴里不停念叨著什么,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仿佛鞭子抽在别人背上,与他无关似的。
而施刑的狱卒似乎也没什么精神,好像只是在例行公事。不怪他们,这种从无进展的活动已持续了两个月,有精神才怪。
临到打完,一个狱卒才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说,科魔文明之书藏在哪里?”
牧师这时也祷告完毕了:“主啊,感谢您的恩赐!”
兰斯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对他们的对话没太在意。
“这个牧师是关在七层的。”杰佛里告诉兰斯。
杰佛里领兰斯出了审讯室,又下了一层。在这一层的角落是一个封闭的区域,只有一扇层层把守的大门与外界相通。走进去,看到的第一件事物竟是一颗水晶球,跟光明塔用的那种一模一样。
这里是伦伯底的精神魔法审讯室。在纪元时代,精神魔法大多集中在附魔这一宗派,然而经过分立之战的战火洗礼,大部分精神魔法的资料都散失掉了。芬顿时代的精神魔法统一归类到幻术一系,唯一例外的是妖术中的恐惧术,与死灵相关。
伦伯底的精神魔法审讯室,名义上是以魔法对犯人进行问讯,实质上却是巧设名目,把犯人用作魔法实验之用。
兰斯跟著杰佛里进入这个小区,走马观花的逛了一圈。这区大部分的房间是封闭的单人间,连一扇窗子都没有,每个这样的小房间外面都配备了一颗水晶球,通过它可以看到房间内犯人的状况。
兰斯试著观察了几个房间,里面的犯人或站或坐,都神经兮兮的。犯人的体表一般看不到什么伤痕,有一个用厚厚的纱布包著脑袋,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可就太糟糕了,一句话,行尸走肉。
一个穿黑袍的人和兰斯他们擦肩而过,怀里抱著一只透明的大罐子,罐子里装著一团黄乎乎的很多褶皱的东西,兰斯看了,感到一阵恶心。
在这一区的尽头,另有一扇颇隐蔽的小门,门口没有卫兵,门上也没有门牌标识。
兰斯在门前站定,看杰佛里。
“哦,这间屋子里装著什么,我也不知道。”
兰斯不说话,还是那样看他。杰佛里哼哼了两声,又说道:“这屋子多数时间都没人。不,应该说两年以前从没人用过。”
“这屋子建好了多少年呢?实验室里不会一直留个空屋子不用吧?”
“快二十年了。早在我的前任、费兰先生在伦伯底工作的时候,这房子就已经存在。是上头的上头来的命令,建好后一直空著,直到最近。听做打扫的人说,有一次看见法尔考大人是瓦勒宰相带来的人走进这个房间,里面坐著一个白头发的人……”
“白头发?老人吗?”
“不,年轻人,据说长相很俊,不太会说话。房间里有一个很显眼的魔法装置,直径半米的环形底座,上面竖著一些相互交叉的金属条,像栏杆很稀的铁笼子。”
传送装置,兰斯与记忆中庇护所里的传送门一相对照就明白了。这也是这间屋子为什么在狱卒们看来,经常空著的原因,它有另一个秘密入口。
“法尔考是个怎样的人?”
“大概五六十岁年纪,北方人,是个魔法师。他也是瓦勒宰相的亲信之一,经常伴在宰相左右。他的魔法师级别恐怕非常高。如果您打算强行突破伦伯底,他和监长一定会成为您的阻碍。”
兰斯没有立刻回话。他在脑海中勾画出两个人的面貌,念榜文的宪兵,赶车的魔法师。两人身上没有太多的共通之处,但他们的一言一行,有极高的默契,还有眼神,那眼神中的冷漠、高傲和自信,实在是如出一辙。
联系杰佛里对法尔考的描述,事实已经很清楚了。那两人是搭档,是瓦勒大人的左膀右臂。刺客型的战士西米塔尔,擅长局域控制的魔法师法尔考。
再进一步想,关在眼前这个小房间里的人,为什么不可能是那个叫诺伊斯的魔族呢。瓦勒宰相实在有太多理由隐藏这个魔族。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诺伊斯的存在,他想要诺伊斯只属于他自己,成为一个秘密武器。
由时间上判断,瓦勒收养诺伊斯时,魔族大概只是个幼儿。
这样,到旅馆抓人的几位演员便凑齐了。兰斯心想。瓦勒抓我做什么?不会是害怕他在圣盾兵团的所作所为外泄吧?不,这对他根本没多大影响。他一定会安排一次会面的,当面提出要求。
那个残忍好杀的当权者,将圣盾兵团的二百五十名步兵、三十名牧师亲手埋葬的人,兰斯不想跟他进行任何交易。兰斯想凭自己的力量逃离伦伯底,这样,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没什么阻碍。”兰斯看著杰佛里,他的眼神清澈极了,像用梅雨洗了整整一季的小湖,“德摩尔是怎样为我估价的来著?一个国家是吧。呵呵,他太高看我了。不过,有一点他没有做错,就是他没有利用我在麦芽登记的身份来敲诈我。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别人束缚。不管是芬顿的宰相,还是别的什么人。伦伯底不错,被关在这儿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经历。”
兰斯用手背在面前的门上擦了一下,转身离开。杰佛里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后面,兰斯话语里强烈的自信心,驱散了杰佛里最后的怀疑,使他确信,眼前这个少年,必将成为比任何人还要可畏的大人物。
幽灵地精弓箭手汉尼拔穿过禁闭著的门,进入里面的房间。魔族诺伊斯正躺在他宽大的床上午睡,复杂的传送装置放置在房间一角,比光明塔或庇护所里同类的装置笨重许多。
愚蠢的地精举起鬼魂弓,瞄准床上的魔族,但一种可怕的压迫感迫使它放弃了这次举动。汉尼拔本能的感应到,魔族的精神体正处在极不稳定、富于攻击性的状态,如果它袭击他,等于引爆一包炸药。
汉尼拔靠近了床,想近点观察魔族。诺伊斯睡得很熟,但面容扭曲得厉害,好像正在做恶梦。
“别吵了!声音!诺伊斯呼吸,不能!很响!”魔族忽然大叫起来,伸出手臂,向空中乱抓。
汉尼拔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连忙跑到门口。但是魔族的眼楮仍闭著。地精心惊肉跳,钻出门找兰斯去了。
到了楼梯口,兰斯被交到两个狱卒手上,送回四层牧师牢房。
一进走廊,便受到牧师们的隆重欢迎,两边的窗口都被人脸挤满了。牧师们知道,这是新人受刑的第一日,必须要同伴们的鼓励开导,才能闯过这一关。因为最初的苦刑倒下的牧师太多了。
“兄弟!”一个牧师冲兰斯叫道。
这个称呼无疑比教友拉近许多距离,其他牧师也纷纷效仿。
“兄弟!兄弟!”
牧师们看到,兰斯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走路姿态也正常,只是表情有些疲惫。很显然,这个小牧师不是受了鞭刑,而是受了精神魔法审讯,伦伯底的刑罚中最残酷、最不人道的一种,因为受不了精神魔法折磨而崩溃、自杀的囚犯不计其数。
众牧师心情极为沉重,望向兰斯的眼神中混合了怜悯、羡慕、敬佩等复杂的情感,看得兰斯一阵心烦。
兰斯对其他牧师非常冷淡,什么也不说。牧师们也知趣,纷纷远离了兰斯,把牢房里大部分空间让给他。
兰斯乐得清静。
夜很快降临,兰斯又被接出牢房,带到杰佛里的私人房间受了一顿“精神折磨”。
这一餐丰盛不说,菜式与前两餐又是完全不同,吃得兰斯连连点头。
小雨嫂嫂真是手艺超群!兰斯想,格雷堡的名厨都赶不上她呀。真替阿贝尔感到高兴。
雅希蕾娜长大以后,手艺会怎样?看她那样子……唔,她可能学会厨艺吗……以后一定要注意培养,让她学起来,不能每天吃买的东西!一边吃,一边胡思乱想著。
吃过了饭,又到刑讯室转悠一圈,消食,返回牧师牢房。
由于牢房供应的食物很少,牧师们没有力气,都无精打采,欢迎兰斯归来的声浪也不比中午。
刚进牢房,一股熟悉的精神波动向兰斯冲来。是亮羽!兰斯喜出望外,快步冲向靠狱堡外侧的墙壁。由于他的意念太强,他的脚刚刚跨过临界点,视觉与其它感观便忽然穿越了厚厚的石墙,与墙外的黑鸠统合在一起。
在新狱堡四层的外侧墙壁上,奇怪的伸出一只灯柱。灯碗与四周的墙壁都有一段距离,城墙上也没有任何阶梯可以攀援,不知要如何把灯具放到那里。
黑鸠亮羽便蹲在灯柱上,仰著头,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
北来的风把冬天的气息远远送来,拨撩著身上厚厚的羽毛,想要把寒冷的针尖刺进亮羽兰斯的身体。
但它(他)的羽翼非常厚实,外界的风无法伤到它(他)的内心。
世界是如此黑暗,没有一丝光明可以握住,借以祈祷未来。
“你见到艾瑟伦了吗?”兰斯问亮羽,脑海中很快浮现出土歧族短粗的身材。
艾瑟伦是精灵守护者,但他不是精灵,是土歧族,星落南方一种常见的山怪。他没有脖子,脑袋和肚子一样粗,身材像一只带尖的圆筒。他的手脚非常大,善于挖掘隧道,如果不考虑隧道是否结实,多久以后会坍塌,艾瑟伦可以自由在土里行动,像水里的游鱼。
“主人,艾瑟伦已经在伦伯底地下调查了一整天了,是亮羽让他这么做的。”
“你还真能猜到我的心意呢。他怎么说?”
“很糟糕!新狱堡的整个地基都是石砌的,完整度很高,艾瑟伦没办法穿过石头在短时间内。如果想用地道离开伦伯底,只能在监狱的院子里挖洞,到西城区北侧,贾尼尔那个秃顶已经备好马车,日夜守在那里。主人需要创造一个机会,进监狱的院子。”
“这个地道要几天才好?”
“三天,人类使用的话。亮羽会把地道的出口位置告诉主人的。”
“让艾瑟伦去挖,尽快。我会创造出离开狱堡的机会,那个瓦勒宰相似乎对我有所企图,他太重视我了。这件事……不是夏尔蒂娜做的,她没有陷害我。”
“主人,你爱那小妞吗?”
“是的。我想我可以确认这一点。”
“那么,要不要亮羽给她传话,说主人一直想著她?她大概有办法帮助主人脱狱。”
“不要。我不想利用她。她现在会怎样看我呢,是不是以为,我只是为了她的美貌才靠近她,占有她,又狠心抛弃她,是不是以为我在用这种方式向她报复?我不愿知道她的想法,我不敢。我不敢看到一个女孩子再为我哭泣。”
“主人你要任她伤心下去吗?亮羽觉得,那个人类女孩,没有看起来那样坚强。”
“在我能给她承诺以前,我不能做出任何保证。监狱的墙壁很坚固,敌人很强,其实,我没有信心能逃出去。若我向瓦勒屈服,答应与那个弄权者合作,我也将不再是我。不论他想要我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不说这个了,你见到那个人类母亲了没有?”
因兰斯的精神体与亮羽的连接在一起,不知不觉中,兰斯的想法也带上了黑鸠的习惯,在母亲之前加上“人类”二字。
“找到了。我趁夜去看过,她的孩子病情稍有好转,但仍在发烧,如果没人给治病,还是撑不下去。”
“我没法过去。你有什么办法吗?”
“亮羽知道一种草药,可以退烧。非不死系魔族无法以光明法术自救,常常使用草药疗伤。草药城北的草场大概会有吧。”
“好吧,你先去做这件事,明天晚上再来见我。”
“……主人,不知你想过没有,瓦勒这个人类可能掌握著人类国家最大的权力资源,如果与他合作,主人的无论什么愿望,都会很容易达成。”
“我懒得理他。亮羽,我想你明白,我虽然命中注定要为权力而战,以后也可能变成瓦勒那样的人,甚至比他更坏,但我从来不觉得权势是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
黑鸠扇动翅膀,飞离了灯柱,紧贴著城堡弧形的墙壁冲向夜空。那儿始终是一片黑暗,鸟儿赤色的双眼划出两道盘旋的弧光。
“纯洁的少女,才是世界的珠宝,是救赎世人的天使。即使大地堕入黑暗,那些天使般的女孩也必须得到保护。被少女泪水沾湿的天空,只能在她的微笑里得到拯救。”
兰斯把脸贴在冰凉的墙壁上,自言自语道。
牧师们看得心痛不已:又一个年轻有为的教友,在连续的精神折磨下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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