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伯底狱堡的逃狱事件,固然在艾哈迈掀起了一番轩然大波,但在瓦勒宰相和葛朗台侯爵的力压之下,终于没有给芬顿政坛造成太大的震动。芬顿九九九年的春天,在一如既往的平静中到来。
随著春日渐暖,花事缤纷,天上的候鸟也渐渐多了起来。南方的克兰而来,过了艾哈迈,终于到了芬顿中部的德容郡。
德容城西有一个闻名全国的小码头,码头前一条长街,是全城最繁华的所在。楼阁装潢奢华艳丽,犹胜德容的领主大人特伦特伯爵的居所。
此间的房屋装饰,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光是每年的维护费用,便要超过其本价不少。
纵然肯出大价钱,雇佣大批佣人每日保养修缮,想长年维持亦不可能,因为房屋装潢采用的多是旧时代遗下来的怪奇古董,或精灵族制作的纤丽造物,打理保养极尽繁琐,任管家怎样用心,佣人怎样勤勉,做久了也难免心生倦怠,而使整个街面的外观一落千丈,难以恢复。
一句话,这里的装饰如同年节时的排场,根本不能持久。
事实也正是如此。
这条怪街,每月只开放不到两天时间,平时都牢牢锁著,只有负责清扫和警卫的人员进出。
但,就是这两日,赚得的金币便超出一月支出,还剩下许多盈余。
因为怪街所招待的客人,正是芬顿最有钱的贵族、商人家庭中,游手好闲的那一群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坐过德容的游船,是芬顿败家子在同伴中获得身份象征的方法之一,在码头长街挥霍散财自然也属于旅行的一部分。
赚这些纨裤子弟的钱,赚的就是“奢华”二字,样子上投入一分,总能收回十倍回报。
码头的经营者特伦特伯爵深明此理,为了赚钱,特伦特伯爵甚至将家里每一块有装饰作用的宝石都拿出来,放在码头长街当铺路石,自家寒酸也顾不得了。
而全国的败家子们也并未让精于计算的伯爵失望。每月一次,码头开放,游船起航之时,总有数百带足旅费的青年远道而来,以各种手法将金币抛入伯爵口袋,乐得伯爵合不拢嘴。
为何会形成这种怪现状,还得从德容至阿穆尔的海运说起。
众所周知,由于大陆西方的泰戈尔海巨大漩涡的存在,路途极为险恶,海运一直被视为禁区,无人肯投资开发。
但德容与阿穆尔之间的海域却是一个例外:这一带的海面,一年四季风平浪静不说,还温暖如春,水中有各种鱼类,从北方的鳐鱼、鳕鱼和冰鱼,到南方的海鳗、大黄鱼、银鲳鱼、鲨鱼等等应有尽有,各种鱼类齐聚一堂,恣意遨游,巍为奇观,绝对是芬顿全境最值得一观的旅游胜地。
据纪元时代的读物记载,这是由于暖洋流在此处交汇所致,可惜现今已无人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了。
原本德容是芬顿最主要的渔业产地,但上上代的特伦特伯爵看出此地孕育的商机,试著将渔民赶走,开辟一条短途航线,立刻大发其财,故而,将整块海面封锁起来,供游船旅游之用,只在每年春秋两季,气候最好的时候开放捕鱼这两个时段芬顿可玩的地方太多,无法要得高价,刚好用来舒解矛盾此后一直延续至今。
三代伯爵投入了大笔金钱,将码头装扮得美轮美奂,更从北方石南国高价购得一艘纪元时代遗留下来的魔法船,充作游船使用。
这种魔法船称为“轮船”,据称是纪元时代的一位矮人名工匠与灵魂界归来的大法师安东尼达斯合力制造,设计上有太古时代的遗风,主动力设计完全超出当代人的理解范围。
大概来说,是以魔法控制系统操纵火轮设备,驱动整只游船。
因此,要开动这艘船不但需要大量易燃木材,还要三四位向水晶球发指令的魔法师,日夜轮换。
只要有足够的燃料,无论风向、水流如何,这艘船都能破浪前行,畅通无阻,简直奇妙极了!
更妙的是,自从采用魔法船取代老式帆船,整个航行的时间由一个月缩短到七、八天,船票也理所当然的长了四倍。
特伦特家族以这艘游船为傲,为它取名“金鲨号”,希望它能如一头巨鲨,吃尽芬顿纨裤子弟的金币。
今天,又是金鲨号出海的日子,德容码头一派热闹景象。
两辆金玉檀木雕饰的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长街上,走走停停。
前面车子里坐著的是一位贵族青年,留的是圣心城当前最时髦的发式,身穿白色紧身猎装,不时跳下车子,买些路边的小玩意,昂首挺胸,走到后边马车车厢,递给车子里的小姐。
此人一举一动都摆足了架子,俨然是纨裤子弟的活动标签。
“卡米莉安小姐,请允许我……”
贵族青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远远传来的一声大吼打断:“让开!快让开!这是哪家的车子横在路上?”
青年的脸顿时拉长。他的马车停在靠近店面的位置,并无任何问题。他身份尊贵,平日横惯了的,这次竟有人欺负到头上,怎么忍得了!
青年直起身,收回右臂,以手肘为心潇洒的划了个四分之一圆,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他挎的是一把细剑,剑柄与剑鞘上并无太多装饰,亮亮的,看起来反而更加珍贵。
青年转过身,眯著眼楮,蔑视的看向大道。阳光晃著眼楮,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一辆黑色的大马车从后面冲上来。
“这是谁?哪家的下人在德容码头大吼大叫的,到底还有没有……”
后来的马车快速飙过,车尾在卡米莉安小姐乘坐的马车上擦了一下,只听“啪”的一响,像是有什么断掉了,马车歪歪斜斜的撞向路边,车上的小姐吓得尖叫起来。
贵族青年见事不好,敏捷的跳到一边,没有受到波及,定神一看,却发现那辆黑马车一下子停住,像钉子钉在地面似的,刚好与他的马车并排。
贵族青年气不打一处来,整了整头发,大跨步奔向那无礼的黑马车,要给卡米莉安小姐出口气。
黑马车的轿帘挑开,一个金发少女探出头,向外看了一眼,又缩回去。
青年一下子站住,迈不动步了,心脏砰砰狂跳,犹如一把战锤在砧板上敲打。
“主啊!卡里尼看到了什么?”贵族青年低声道,向前蹭了一小步。
身后传来卡米莉安小姐的怒吼,他全听不到了。
刚刚那少女的侧脸,只在一瞥之间,就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时间短暂,他并没看清楚,只依稀记得白嫩的皮肤,娇翘的小鼻子,和耳垂以下脸庞调皮的曲线。
“莫非这就是闪电击中的爱情?”
卡里尼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马车尾。
车厢里传出一个女孩子甜甜的嗓音,语气却尖锐得像根荆刺:“还以为是黑木国沙骥呢。一匹烂马!”
另一个女声道:“哼。乡下贵族的东西,这算不错的了。”
原来车里的两位小姐在评价卡里尼的辕马。
一团怒火自卡里尼心中升起,从他鼻孔冒出蓝烟:那匹沙骥马,是他父亲,阿穆尔领主塞弗伯爵花重金从国外购得,在朋友中为他赚足了面子的,这小丫头竟说是“一匹烂马”!这简直是在侮辱他本人!
卡里尼的恋爱感觉立刻丢到天外,按著剑柄向车子靠近,他打算拉开车门,揪那小丫头下车,要她好看。
就在这时,车里又一个少女轻声说道:“是真的沙骥马。”
声音缥缈得像一阵晨雾,没一丝气力,卡里尼的神经立刻被这轻烟般的语调牵引住了,又停下步子,凝神继续听。
“怎么,夏菲姐,臣说我看错了吗?”最早说话,声音最稚嫩的女孩抬高语调说。
“怎么会!我们艾米莉怎么会看错呢?夏菲侵别逗她了,呵呵……”
“我没看错。是真的。这种马有八个肺,喘气得声音大得像打雷。”
“是谧芎神经质了吧,夏菲姐,听什么都好大声!”
“是呀是呀,夏菲侵一定是累了……”
卡里尼仔细听著,车里像是有三个女孩子,正在发生争论,火药味儿越来越重了。
最后讲话的女孩淡淡的说:“那好吧,我们把那匹马切开来看看。”
“切!”
声音恶狠狠的,吓得卡里尼不由自主的后挪。
在沙骥马的马鬃最高处忽然跳出一个蓝色亮点,沿著马的背脊向后划,形成一条弯曲的、不断延长的亮线,浮在空中。
“魔法!”卡里尼大吃一惊。想不到车子里坐著的少女竟是一位魔法师,看样子多半是元素使。他知道元素魔法的厉害,不敢再靠近。
这时,车里的和事老不坚决的劝道:“不要吧……苯们俩……”
车里沉默了五秒,显然,一场围绕著卡里尼的马的性命的斗争正在僵持,终于有人叹了口气:“马好可怜呢。算不是沙骥好了。”
亮线开始沿著原来的轨迹回缩,卡里尼暂时松了口气。
“一点诚意都没有!”另一个女孩不依不饶。
“有诚意。”
“这算什么诚意!我一定要切开,证明给厦。安德鲁!”
“在!”前面的车夫大声答应。
马车夫一边答应著,一边从座位底下抽出把近两米长,一尺宽的大刀,高举过车厢顶。刀面的反光掠过卡里尼的双眼,令他打了几个寒战,悄悄的又向后走。
声音很轻的少女很快说道:“不是沙骥,是沙钟马。”
“这就对了嘛,夏菲姐!艾米莉和瘦谥好朋友喔”
车厢里传来衣衫相互摩擦的声音,可以想象出一个女孩把头靠在另一个怀里撒娇的模样。
“可是夏菲,沙钟马不就是沙……啊!安德鲁,开车!”
“是!伊丽莎白小姐!”
马车像一阵风似的,忽地刮起来,把卡里尼和他的马车丢在后面,都来不及报上姓名,提出抗议。
卡里尼站在他侥幸逃得一命的沙骥马旁,失魂落魄。
这时,一个身穿著邋遢的超长纱裙的贵族小姐从后面赶过来,用包著手帕的手戳卡里尼的脑袋:“看什么看?卡里尼!怎么不冲进去给她们讲点道理?那车里又是女孩子吧?”
“是很危险的女孩子……”
“啊!果然!是很危险!你又受不了诱惑了吧?”
“不是她们危险。”卡里尼苦著脸,向未婚妻解释道:“似乎是我有危险,还有黑斯。”
心有余悸的看了看辕马,发现马鬃尖端竟结著冰花。
“别想骗我,卡里尼,你这花心的东西!”说著,卡米莉安抓住了卡里尼的耳朵,用力向后一拗。
黑马车快速驰过长街,来到码头尽头。
漆成靛蓝的轮船停在海面上,随水波缓缓摇晃。船体的造型犹如一只漂在水面上的大碗,前端逐渐收缩,船首细窄如斧刃,劈入海浪中间,而船尾则平平的,如同被截断了一样。
桅杆顶端挂著代表特伦特家族的白鹭旗帜,无精打采的垂著。
岸边,站著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体格魁伟,远远的就能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而面上的笑容却十分儒雅。
他看到黑马车驰来,便向马车挥手,喊道:“小姐们,快一点,船要开了!”说罢大笑。
车厢里立刻传出加速的指令,马车夫不敢怠慢,挥动马鞭,驱赶著四匹沙骓黑木国最昂贵的名种马奋力朝轮船赶去。
马车冲到老人面前,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跳出两位衣饰鲜亮的少女,一前一后的扑到老人怀里撒娇。
“奥尔森叔叔!”闹了一会儿,较年长的少女抬起头,亲昵的叫老人的名字。
老人含笑拍拍少女的头:“伊丽莎白!”
这时年龄较小的女孩也仰起小脸,盯著老人下巴上白胡须看。
她脸上稚气未脱,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已经显出十分的秀丽,给人的感觉,好似吞一大口蜂蜜,香甜得让人心生惧意,反而要逃走。
女孩突然一把抓住老人的胡须,语气刻薄的说道:“老头儿,几年不见,你的胡子又白了不少呀!”
老人看著她,微笑不答,但女孩立刻加大了手上力度,老人吃痛不过,只得低头跟她讲话:“是呀。时间过的快呀,艾米莉小姐。上次见到磐时,臣还只有这么大点儿呢。怎么,又丢下咭父亲跑出来了?这回是什么事?他年纪大了,身体不比从前,臣要哎呀!”
老人停止说教,捂著下巴叫起来。
艾米莉松开老人的胡须,抖了抖小手腕,飘下几根黑白参半的胡须。
她瞪著大大的杏核眼,一眨不眨的盯著老人看,不说话。
老人揉著出血的下巴,低声呻吟,伊丽莎白用雪白的手帕帮他擦拭。
艾米莉忽然快速背过身,两只小手抱在胸前,食指相互戳弄,低著头,摆出一副受委屈的小模样。
女孩戚戚哀哀的说道:“爸爸都不理艾米莉。整天待在黑乎乎的卧室里……”
“他生病了呀,艾米莉。”老人用手帕捂著伤口道:“比年纪也不小了,作为女孩子,该懂得体谅人。”
“谁叫他把那些白袍子的都赶走。艾米莉,艾米莉也因为感冒,难受了好几天。”
“唉。这也不全是他的错。”老人叹道。
这时车子里又下来一位少女,黑发黑瞳,娴静优雅,看样子是三位少女中年龄最大的,缓步朝他们走来。
老人愣了一下,连说:“夏菲?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哎。你好,枢密官大人。”黑发少女向老人鞠躬。
“别叫我枢密官,老头早就不干啦。夏菲小姐,臣怎么会想起来看金鲨号的?这不像崽……”
“老师说,要我出去走走,别总在实验室里闷著。”夏菲一脸不高兴的说,“刚好伊丽莎白带著艾米莉来我们学院。”
“哦,穆里尼奥大师既然这样说,想必有他的道理。夏菲小姐,我了解万的想法,可是腺酌不要太著急了,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呀!这次既然是出来散心,就玩个够再回去。金鲨号的确是艘好船,连老头我都有点上瘾了,呵呵!来,我带又上去转转!”
说著,退休的枢密官,老奥尔森爵士领头,带著三位少女朝船梯走去。
夏菲走在最后,登上船梯时,忽然问艾米莉:“刚刚儒要是把那匹马切开,血啊、内脏啊什么的可是会溅出来呢。背不害怕吗?”
女孩的脸色顿时一白,蓝眼楮里满是恐惧,但她口风却丝毫不软:“会害怕。可是,艾米莉绝对不会错。所以……”
夏菲点点头,不说话,似乎对小艾米莉的回答颇为赞许。
偷眼看到两人表情的伊丽莎白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暗叫苦。
两个旅伴都是绝不服输的主儿,这一路上有她忙的。
伊丽莎白禁不住自怨自怜起来。作为芬顿三大公爵之首,温沙的霍华德公爵的长女,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地位高贵,相貌又漂亮,从没有人在面前说个“不”字!谁料得到,今日却要担当保姆的角色,照料别的女孩,还一当就是半个月。
怪只怪她这两位旅伴,真的太特别!
一个是国王的掌上之珠,以凶暴和美貌闻名京里的十四岁的小公主艾米莉。向任何人也不低头的倔强个性,扯人胡须的可怕恶癖,圣心城进得皇宫的老年贵族无一不遭她毒手,以致怨声载道,凶名远播。很多老爵士声称,王宫一旦传出艾米莉出游的消息,他们便集体剃须。
另一个是元素宗师穆里尼奥的高足,号称全大陆潜质最强的年轻魔法师“元素公主”夏菲。虽未听说夏菲有什么劣迹,但几天相处,伊丽莎白对夏菲的性格已摸了个透,知道她在武断与刁蛮这两方面绝不比艾米莉公主差多少,之所以没人讲她坏话,概因夏菲的报复手段,远比艾米莉残忍之故。
“伊丽莎白姐,臣在想什么,快说给艾米莉听听?”
伊丽莎白正在发愁,眼前忽然跳出小公主微笑的脸庞来。
伊丽莎白哪敢说,笑著摇头。不经意间瞥见夏菲的目光,以洞悉一切的气势扫视自己,不禁打了个寒战!
夏菲转过脸,艾米莉却抱著伊丽莎白的胳膊使劲摇:“快告诉我呀?不会是什么好事要瞒著艾米莉吧……”
车夫安德鲁垂著手,恭敬的站在岸上,直到四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甲板上也不抬头。
一阵风掠过车夫宽大的肩膀,他感到莫名的寒意,抖了抖背后的衣裳。
“伊丽莎白小姐,请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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