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脊内城。
身材肥胖的玛蒂提著一篮干面包,摇摇摆摆的走向城区角落一间白色的圆顶屋。玛蒂的年纪大了,身材走样得厉害,不得不在腰上套了一个橡皮圈来固定上半身的肥肉。每当她不带助手,一个人走在内城的街上时,总会有一群淘气的小孩跟在身后,指著她肥大的臀部大声嘲笑。她对此真是厌烦极了。
今天,没有一个小孩子跟在玛蒂后面。他们不会来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不会再出现在玛蒂眼中,剩下的也不再有那个心情。此时此刻,玛蒂反而想念起他们来。
在玛蒂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莫比的预言。那是莫比愿意跟侏儒们讲的最后一句话,一个不祥的预言,没有人愿意相信。可是看看眼前,一切都将实现。或许明天就能亲眼见证侏儒城的末日。
是的,末日。尽管莫比当年没用这个词。玛蒂记得很清楚,那个无所不在的声音,从空气中每一粒尘埃中发出来,很多老人都虔诚的跪倒在地,不住叩首。
“那一天终将来到。人类砍掉我的双手,巨龙吃掉我的双脚。你们,闭目塞听的侏儒们将永远失去听觉,见证城市沉入大海的瞬间。”
莫比讲的是人类语。它是人类造的。是人类的祖先造的。他们的后代已经离开,外面生活的土人们比地精还蠢,根本不通道理。
懂得人类语的侏儒不多,而且一代比一代少。到得玛蒂这一代人,是否精通人类语已经成为市长资格的衡量标准之一了。在玛蒂在任的五十多年里,全城人一直在等待莫比再次开口,等待玛蒂为他们作翻译。
二十年前,这一代人降生的时候发生了许多怪事。先是许多婴儿天生懂得一点人类语,再接下来,莫比毫无先兆的为侏儒用科魔机充能,再后来,一个人类来到了荒脊。
那是一个聪明无比的人类。他的年纪还不到玛蒂的三分之一,可是他的学识却是玛蒂的十倍。那个人在荒脊待了三天,就一个人到地下旅行去了。半个月后他回来,告诉玛蒂他会派来一位代理人,帮助侏儒们做他们做不到的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半年之后,一个人类魔法师来到了荒脊。这个男人并不聪明,还十分蛮横。他来到荒脊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留下来的太古装置给自己定下魔法契约。由于年久失修,那装置用过一次就损坏了。男人大发脾气,要侏儒们把装置修好,玛蒂告诉他他们做不到。懂得机械结构的人类在一千多年前玛蒂的爷爷做市长的时候就都走了,莫比又罢工,侏儒们现在只能靠双手养活自己。
男人没有办法,只有开始工作了。他带来了一整套魔法装置,可以制作出红色的帽子,给地精、灰矮人之类的生物戴上。于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第一批十个戴红帽子的动物出现在地下城内,内城中心的灯塔就开始发光。那灯塔已经灭了许多许多年,活著的侏儒中没有一个见过它点亮的样子。这真是一个奇迹!
“男人一定有一种办法可以和莫比交谈。”侏儒们这样相信著,开始为男人工作。他们抓来了各式各样的生物,给它们戴上红帽子。大部分生物在戴上红帽子几个小时后就死了,只有极少的生存下来,变成整天在地下城里闲逛的“幽灵”。说也奇妙,这些幽灵所到之处,嵌在石壁中的灯就亮起来。随著幽灵的数量增多,整个地下世界变得灯火通明。
莫比也开始工作了。莫比还是没有说话,但它真的在动,每一个侏儒都看得见。侏儒们因此更相信那个男人,把他当作是黄金时代的化身,对他言听计从。
过了许多天,地下城的变化慢慢停滞下来。男人说红帽子太笨了,数量越多,管理负担就越重,无法执行更高级的命令。需要聪明的红帽子,这样,荒脊才能继续进化,直到过去的文明彻底复兴。
侏儒们于是开始猎捕人类,给人类戴上红帽子。比起动物和愚笨的魔兽,人类对红帽子的适应性更差,十个里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但只要有一个人类活下来,变成红帽子幽灵,地下城的机械就会一下子跨越一大步。用手动杆操纵的小运输车自己从停机坪里开了出来,植物工厂里充满了奇妙的金色光芒和香甜的潮气,各式各样从未见过的好吃的东西从石头里生长出来。让所有的侏儒都为之疯狂。
“黄金时代!我们会重新回到黄金时代!”这是荒脊那个时候最流行的口号。
一片赞颂之声中,只有玛蒂沉默不语。爷爷曾经对玛蒂说过,不能杀害人类,否则会受到疯狂的报复。可是玛蒂没有能力反抗那个男人。她只有隐忍、等待,等待有一个别的人类来拯救一切。
但是,等了十年,那个善良的人类始终不见踪影。后来那个蛮横的男人也走了。新来的是一个红头发的魔族青年。
和前任不一样,这个魔族是个冷淡的家伙。他不要求侏儒做任何事,甚至自己也经常不在地下,到地面世界去旅行。
地下城依照以往的方式运转著,各处不断有变化发生,但侏儒们已经无法理解。他们只是单纯的重复猎捕人类和魔兽,把他们变成红帽子。这成为他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连玛蒂也有些麻木了,不再想著她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群人类用战锤敲响了地下城的大门。战争开始了。人类开始他们的复仇。每一天,都有侏儒在人类的尖刀和魔法下死亡,侏儒们的版图越来越小,直到被困死在内城。
红发的魔族什么都不管,一切听之任之。向莫比祈祷,也得不到丝毫回音。玛蒂又回忆起莫比说过的话,终于理解其中的寓意。
“我们充满罪孽。无知而又盲从。我们会偿还一切的。”
玛蒂相信一切会以毁灭终局,但总有什么是可以做的。在被人类攻击、科魔机一台一台失去动力的时候,玛蒂每天到内城的“镜屋”祈祷。镜屋里供奉著一面古老的镜子,据说在荒脊的黄金时代,从那面镜子里可以看见莫比。斥责也好,玛蒂希望能再一次得到莫比的启示。
就在那个时候,玛蒂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了她。
她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像一个人类或是精灵的小孩子,但她的纤细和美丽却是最艳丽的魔族女性都无法比拟。她有著美丽的琥珀色的头发和眼瞳,穿著一身有许多复杂的花边的连衣裙,高贵得像一个小公主。她从镜子里走出来,用她天真无邪的大眼楮望著玛蒂,央求玛蒂把手里的只果给她。
小女孩的名字叫萝娅。萝娅说只果好甜,要和玛蒂做好朋友。她说自己是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要寻找一只名叫“咖啡”的走失的猫。她说她没有见过那只猫,只知道是妈妈在世界上第二喜欢的。
“为什么一定要找回那只猫呢?”玛蒂问萝娅。
小女孩愉快的摇晃著脑袋,脖子上漂亮的月牙饰物一抖一抖的发光,“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萝娅。第二个喜欢爸爸。可是,爸爸最坏了,老是不让萝娅出来玩。萝娅只要找回了咖啡,爸爸就变成妈妈在世界上第三个喜欢的啦!”
萝娅的个子跟玛蒂差不多高,当她把头顶在玛蒂胸口撒娇的时候,玛蒂要花些力气才能抱住她,抚摸她金丝一般的秀发。
玛蒂说︰“你可来错了地方啦,小萝娅。这里是地下。猫,我虽然没有见过它们,可是我知道它们是哪里的,它们是地面上的动物。你不可能在地底找到一只猫。”
“不。萝娅不会错的。”小女孩坚定的说,但紧接著就哭丧起了小脸,“不管怎么样,这也是最后一个千年纪。再找不到咖啡,它就要在时间的河里湮没了。”
玛蒂不明白萝娅的意思。小女孩吃完了只果,就急匆匆的向玛蒂道别,回到镜子里去。临别的时候她总是这样说︰“我把时间拉得太长了,再不回去要被爸爸发现了。爸爸会讨厌萝娅……”
从那天起每一天,玛蒂都带著水果和甜点来到镜屋,和萝娅碰面,而萝娅也总是只停留一小会儿。玛蒂有次问萝娅,不找妈妈的猫咪了吗?她却回答说,莫比在帮她找。
萝娅是可以和莫比交谈的!玛蒂的心中又升起了热切的希望。
和小女孩接触得越多,就越觉得她的不平凡。不仅仅能和莫比对话,她还知道许多,知道侏儒城内任何时代发生的事。可她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她是“看过”了才知道。当小女孩那双至纯的眼楮看到任何事物,她就能说出它的过去和未来。
玛蒂常常想让萝娅帮助预言侏儒城的未来。但是玛蒂是一个有耐心,有经验的老人,她注意到萝娅在逃避一切关于侏儒城的人们的话题,于是就看到了萝娅藏在笑容里的伤感。刹那之间,玛蒂什么都明白了。
命运是不可更改的。
这个善良的小孩子。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想说。
这样,玛蒂不再抱著任何幻想。每天和萝娅相聚的半个小时时间,成为她生命中最后的温馨。
那个魔族或许还不知道萝娅的存在。但玛蒂有一种感觉,那家伙什么都知道,只是不管罢了。
玛蒂把飘零的思绪收束回来。今天地下的风格外冷,如同掉进冰窖一样。她收紧了头巾的带子,艰难的顶风前行。今天,玛蒂心里不祥的感觉格外强烈。但是玛蒂已不在乎。
路上两个侏儒哨兵拿著锤子和扳手摆弄著一台科魔机,那科魔机还有能量,可是门坏了,怎么也合不上。如果那些金属小虫子还能动,它们就会帮侏儒修好机器。可是……
“或许是最后一餐。”玛蒂自言自语道,微笑起来。
要懂得感恩。无论明天是怎样的世界,都要笑著面对。去世的爷爷是这样说的。他是一个虔诚的主神教教徒,他说世上曾经有一个神,只有唯一的一个神,但是神有无数个名字。技术之神,收获之神,酒神,梦神,还有一些特别的名字,比如泰戈尔或奥妮什么的,都是各地土人的叫法。
和爷爷不同,玛蒂不相信神,虽然她也经常向上天祈祷。可是如果真的有神,那么,玛蒂不认为神毁灭侏儒城这个决定是错误的。那是所谓的“报偿”。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玛蒂视野里。那是有著一头红发的魔族青年,自称叫阿索斯,不过玛蒂一向叫他的种族名。
魔族站在玛蒂与白色圆顶屋之间,向她脱帽致意。一时间玛蒂有些犹豫,不知该当著魔族的面走进镜屋,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玛蒂市长,你好。”魔族青年温文尔雅的微笑道,“我要向你致敬,市长,你昨天的演说完美极了。从一个文案人员的观点看,它是无可挑剔的。”
“正因为它不指向任何方向。不是吗?”玛蒂笑道。“请别嘲笑我们的无能。我们只是一些侏儒,魔族大人。你瞧,我的身高还不到你的一半。”
“但你的年纪快赶上我的父亲了如果他至今健在的话。”
“喔,请原谅我,使你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阿索斯大笑起来︰“你真是太客气了,市长。我真希望那是我的伤心。这样妹妹也会原谅我。今天我是来向你提出一份草案,在现今的形势下,我认为它会有所帮助。”
“关于莫比?”
“不。关于替代品。”阿索斯微微一侧身,视线移向身后的镜屋,“你知道,市长,红帽子技术是一种带行品,作为莫比意识的延伸而行动的。这个技术有一定的缺陷……”
玛蒂不耐烦的打断道︰“别提什么技术!我是个生在蛮荒时代的侏儒,技术什么的完全不懂。红帽子是你们的东西,不是我们的。”它带来毁灭。玛蒂心想,不过她并没有说出口。
“请原谅。我尽量简短些。红帽子有技术缺陷,这个主要缺陷在于,红帽子宿主的本来意识不可消除。这使得它在执行命令另一方面,技术缺陷却提供了一个漏洞,一个可供我们利用的漏洞。”
“噢?”玛蒂嘲讽的看著阿索斯。她不觉得魔族会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如果有,他干吗要等待局势恶化到现在的状况?
“红帽子执行莫比的命令。莫比知道怎么做,不过它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科脑本能的做出合乎规则的决定,而魔脑却总为了自己的预言而心存芥蒂。红帽子的所作所为出自科脑的意识,出自科脑严密的规则判断,魔脑无能阻止。相对的,红帽子的思维能力越强,越具有理性,科脑也就会越赞同红帽子的选择,当科脑坚持的情况下,魔脑也反对不了。”
玛蒂的思维被魔族吸引住了。也许其中真的有希望?如果我们能控制莫比的话“即是说,只要我们找到足够强大的仆役,把命令灌输给仆役,只要这个命令在一定程度上合理,就能反过来影响科脑的判断,也就等于控制了莫比。到那时,无论我们是要给科魔机充能,或是直接要莫比操控大型科魔机攻击人类,都可以轻易做到了!”
玛蒂动心的问道︰“只是,那样‘强大’的仆役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阿索斯一笑,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齿,指向身后的镜屋︰“那里。如果,这世界上有‘灵感的极限’,毫无疑问,就是你的那位萝娅小朋友了。如果是她的话,我敢保证,莫比会对她言听计从。”
玛蒂愤怒得差点想把手中的提篮扔在阿索斯脸上。“不!”玛蒂愤怒的叫道,“比起那样的罪孽,我宁愿让我们愚昧的种族灭绝!”
“哈!”阿索斯大声讥笑,“这是什么?一种侏儒式的原始崇拜吗?崇拜一个异族的混血儿?把她当作一尊从异次元而来的神?”
“随便你笑好了,魔族!我可是这样确信的︰那个小女孩,比世上所有的生灵都要高贵!我毫不怀疑的说,她是来自异时空的神灵。请吧,不要客气。这次你还真的对了!”
“对不起,市长。我希望我误解了你的意思。你是说宁愿全市的人民战死,也不肯交出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族小女孩吗?”
“正是。不管我们的结果怎样,都是我们应得的。她,一个纯洁的小女孩绝不会错!”
“天啊。真是疯了。全城人的性命,在你看来还不及一个异族小女孩的委屈!大家都听到了吧,你们的市长是怎样的人。我真希望这不是事实。”阿索斯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看著玛蒂。许多市民从附近的藏身之处站起来,冷酷的看著他们的玛蒂市长。
“真想不到!传言竟是真的!你在背叛大家吗,市长?”
“她一定和那个小妖怪达成了协议!只要大家死了,她就可以一个人活下来!她是人类的间谍!”
“背叛者!她必须被石头砸死!”
愤怒的市民们纷纷挥舞著短粗的手臂,双眼血红,充满杀戮的渴望与疯狂。不知是谁率先丢出了手中的石块。没有投准,打在玛蒂手中的提篮上,把面包打落了一地。玛蒂连忙跪下,把地上的面包捡起来。
“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
愤怒的声音中,也偶尔掺杂著这样微弱的疑问和哀求︰“玛蒂市长,阿索斯大人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把镜屋里的小女孩做成红帽子就能唤醒莫比?”
“把她交出来,市长,你被人类骗了!”
“不!”玛蒂胡乱的抓起地上的圆面包,“不是这样的。他们,他才是骗子。我们已经被骗了几十年,已经连真实都忘记了。好吧,我们会死的,但我希望我们是仰望真实而死,而不是抓住最后一根罪恶的稻草……”
石块像骤雨一样砸向玛蒂。她的头被砸破了,胸口也被一块大石头打中,差一点喘不过气来。她不觉得疼痛,只是血在皮肤上流过时,有种火辣辣的触感。
侏儒的市长透过石块的雨帘,望著她的市民们。他们的表情疯狂得像荒野中的食人魔兽。只有在这种疯狂的瞬间,他们才不觉得自己的弱小。
几个小孩子蹲在人群后面悲伤哭泣的身影,在玛蒂眼里格外的清晰。他们是希望。玛蒂这样想。就让我用我的血来洗涤种族的罪恶吧。之后,小孩子们要毫无罪责的成长,在阳光下……是的,在阳光里成长。我们不是那样害怕阳光,我们只是害怕被光明照亮的自己的丑恶。但小孩子是无罪的。他们是无罪的……
阿索斯冷漠的看著玛蒂。但是,魔族的视线忽然转向一旁,惊讶的睁大了眼楮。玛蒂隐约的记得那是镜屋的方向。她挣扎著想要起身,但她的腿已经被打断了,站不起来,最后只能费力的扭过头看。
镜屋的门开了。她站在那里,那个悲伤的小公主,萝娅,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著让人心碎的晶莹的泪光。疯狂的侏儒们一下子沉寂下来,抓在手里的石块都忘了投出。
我必须要保护她。玛蒂想,竭尽全力向镜屋的方向爬。听到阿索斯在她背后鼓动著侏儒们︰“抓住她!就是那个小东西!只要把她做成红帽子,我们就能得救了!”
市民们尖叫起来,冲向镜屋大门。玛蒂奋力的坐起来,向她的市民们摆手。没有人听他的,那一张张邪恶扭曲的面孔,已经不属于善良的侏儒所有。玛蒂忽然明白了,那是红帽子。一些只知道机械的听从的刽子手。在我们把红帽子戴在别的生灵头上时,它也同样戴在我们的心上。
二十年前,来到侏儒城的那个人类不是救主,而是恶魔。
那个名叫“瓦勒”的人类。
一个市民向玛蒂的头掷出了石块。她看著石块飞向自己的额头,身体已经支离破碎,她没有力气躲开,只好无奈的闭上了眼楮。
一秒钟。两秒钟。五秒钟。那块石头还是没有打在玛蒂头上。她睁开眼楮,看见一个灰色的世界。石块就停在眼前,模模糊糊的占了半个视野。侏儒们、阿索斯,甚至在地下城中永不止歇的寒风,都变成土石木偶。
正看著,一只暖烘烘的小手搭在玛蒂的脖子上。
玛蒂回过头看萝娅,小女孩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血从脸颊上淌下来,热乎乎的。小女孩的面貌一阵模糊,像隔了一层渐浓的云雾。玛蒂用手揉了揉眼楮,才发现自己的左眼已经没有了。血和泥污沾满了手背。
“莫比再也不会说话了,玛蒂。”萝娅甜甜的嗓音,是这灰色世界里最美的色彩。
“莫比也不和萝娅说话啦?”
“是科脑的计算。当科脑认为,交流的效率为零,它就会切断与外界的一切活动。龙已经开始侵蚀莫比。莫比要死了。”
“是吗。”
“莫比不会甘心被龙吃掉的。它一定会想办法毁灭整个地下城,至少切断精神微尘之间的网络,它要消灭自身,使龙得不到足够的力量复活。冰冷的泰戈尔海之水会淹没整个城市,把莫比变成无意识的粉尘。”
“唉。都没关系了,萝娅。”玛蒂哀愁的说,用手搓掉面包上沾著的土,“今天没有好吃的只果。我给你带来了这个。不过,也已经弄脏了。”
“没关系,没关系的。”小女孩说,用她胖乎乎的小手臂搂住了玛蒂的脖子。
“我们是朋友吗?玛蒂?”
“当然!玛蒂和萝娅是永远的朋友哦。”
小女孩哭了。
“爸爸说我不可以改变时间。玛蒂。萝娅好想救你!呜呜呜……”
“我们都有自己的命运。”
“不是的。我没有自己的命运,爸爸也没有。这样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玛蒂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扶起小女孩的身子,看著她泪流满面。
“你听著,小萝娅。玛蒂的爷爷是这样说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公平。即使恶魔、即使神。”
玛蒂回望整座破落的城市。在建筑物触目惊心的裂痕间,有她早该看到的毁灭的足印。
“只果真的很好吃吗?”
“不。呜呜呜……”萝娅抽泣著,尽量露出一个微笑给玛蒂看,“只果一点都不好吃,酸酸的,差劲透了。萝娅会更喜欢面包。”
“哈!我知道的,从很早就开始酸酸的了。萝娅你真是一个好孩子。”
萝娅一边哭、一边笑,用力的抱了玛蒂一会。玛蒂的身体沉浸在幸福的温暖里。没有寒冷,没有疼痛,没有怨愤。
啊。玛蒂闭著双眼,幸福的想道。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么,纯洁的小女孩就是我的神了。
“我要去找咖啡了。”萝娅提起了玛蒂的提篮,重新盖好。“再见了,玛蒂。萝娅喜欢你。”
“是的,我也喜欢你,小萝娅。一定要找回咖啡喔。要妈妈露出开心的笑脸!”
“也要让可恶的爸爸嫉妒!”
“嗯!也要让可恶的爸爸嫉妒!哈哈!”
萝娅提著篮子,走向城市远处的暗影。小小的背影,在巨大的黑暗面前一点也不渺小,反而放出美丽的宝石蓝色光泽,将黑暗也变得动人。
这是荒脊哨所侏儒城的市长玛蒂最后看到的画面。
时间再动。
侏儒的老市长已经死了。破烂的躯体倒在地上,像红帽子工厂倒出来的秽物。
镜屋的门开著,阿索斯大步冲过人群,第一个走进镜屋。
镜屋里空无一人。那面有著悠久历史与许多传说的镜子已被打破,露出灰色外翻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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