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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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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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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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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韩雪色玩强奸游戏后又过几日,期间双魂还轮替了一回,应风色与莫婷的相处一如既往,是相敬如宾里夹枪带棒,于彬彬有礼间舌剑唇枪,有来有往,但无论身体或心灵的契合,应风色总觉提升了不止一层,越发能从女郎的高冷淡漠中品出烈火蜜糖来,其滋味妙不可言。

莫婷是把他摆在第一位的,但女郎日常忙碌的程度,使得时程的安排本身就是种才能。

莫婷给他里伤换药、洗衣烧饭,还能匀出时间来煎熬汤剂,研究心识;除采药补给,她在东溪镇里外另有几名长期病患,包括储之沁的师傅,全都得按时出诊追踪。言满霜找她去了两回,应与鹿希色的提议有关,但莫婷归来后只字未提,应风色总不好缠着她追问。

莫婷知道他与鹿希色的关系,那种感觉,就像同现任妻子打探下堂妻也似,饶以应风色之聪明绝顶、脸厚舌利,也不知如何开口。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莫婷是故意不与他说的。

扮韩雪色侵犯她实在太幼稚了,莫婷又气又好笑,可没忒容易饶过。

事实上,这两次与会都没见着鹿希色,纯是无乘庵内部商议。鹿希色的计划莫婷不感兴趣,她更想带着应风色远离争端,且以为储之沁和鱼休同亦该如此,但言满霜则有全然不同的见解。

“降界首脑一日不除,谁能置身事外?”

女童嘴角微扬,声音语气是超越外表的成熟,甚至该说深沉,违合处宛若千年老妖寄体。“况且,你母亲若插手,我们是打还是不打?身为历代素蜺针使中难遇的武材,莫执一非是好相与的。

“我不勉强你参战,只求你两件事:为我们取出颈后的机关,再不受召羊令挟制,此一也;其二,带莫执一远离此地,我会替你们在佛前祈愿,保佑你们顺风顺水,一路平安。若她现身此战,我不会留情,望你谅解。”至于“窃占大位的毛族杂种”,她提都不想提,仿佛怕出口脏了嘴。(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能说出“素蜺针使”四字,令莫婷颇感诧异。况且母亲行迹隐密,很少有人知道这代的“莫执一”武功高强,言满霜一语道破,便由其师“三绝”惟明师太处听得,也难为她牢牢记住。

九渊使身上的“连心珠”莫婷不曾经手,听莫执一说是嵌于颈椎,运作之理不明,无法答应为三姝执刀取出。协商的结果,由莫婷负责联系并说服其母,但言满霜暗自打定主意,若不幸谈崩,便出手制服莫执一,逼问取珠的法子,再由莫婷施行。

因为言满霜不信任鹿希色。

按鹿希色之说,连心珠是取不出的,如此精密而牵涉人身中枢的秘术,即使是莫执一也无法在同一人身上进行第二次,失败致死的风险极高,最少也是个瘫痈的下场,龙方飓色等人皆未取出。

“……而那厮没有召羊瓶。”鹿希色对众姝道:“就算羽羊神亲临,用了召羊系列的道具,也只会让所有九渊使一齐昏倒,谁也动不了。”

言满霜冷道:“除了你和羽羊神,以及不属降界之人。”

“对我们来说,那就太好了不是?”鹿希色双手环抱,托起坚挺双峰,笑得既冷蔑又挑衅。“原本只能解决龙大方,到时候连羽羊神也有机会一并铲除,一了百了。”

但鹿希色安排的后手若连羽羊神也能除去,昏迷的言满霜等便如俎上之肉。女童自不能任人宰割,之后召集的两次会议不过是掩人耳目,实则想说服莫婷以她为试验对象,割颈取珠,莫婷自是断然拒绝。

“我认识你不深,但我觉得你不是这样冲动无智的人。”

“因为你不明白受制于人的痛苦。”言满霜倒不敢太过开罪她,冷冷一笑。

“你知道要在我身上动这等手脚,须有什么样的本事?我好奇到恨不得立时便杀至羽羊神面前,问问他是如何办到。比起降界中的遭遇,这竟是最折磨我的一件事。”

莫婷无法迎受她的愤恨与痛苦,只能说:“若配合鹿希色势不可免,你该尽快联系令师惟明师太,当作应对连心珠的备案。我母亲那边我会尽力劝说,但也要做好不能成功的打算。”言满霜冷冷哼笑,对话最终便止于此,但莫婷直觉她不会放弃。

言满霜对自身修为极有信心,认为能挺过取珠的风险,此一思路太过唯心,是武者、尤其是内家高手常犯的错。比起内功心法,医术其实更近于匠艺,哪怕只差分许,装不进就是装不进,打不开就是打不开,与修为意志没半点关系。

莫婷做好她会再找自己第三次的准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在镇外为卧病的老妇人看完诊离开,中途一名女童跑来,递给她一封便笺,笑道:“姐姐,满霜让你去找她哩。”莫婷微蹙柳眉:“是无乘庵的满霜么?”女童只一径嘻笑,并未接口。

笺上写着“可来一晤”,虽无落款,是言满霜的亲笔没错——结盟当夜,莫婷让众人写字传阅,熟悉彼此字迹,以免为敌所乘,正好派上用场。她问女童:“满霜在哪儿?”女童说了地点,竟是江沄村洛氏母女曾寄居的祠堂。

莫婷收好便笺,给了几枚甘草丸子打发女童,沿镇子边走,转入了一片茂林。

此间乃是缓丘,铺石山径蜿蜒拾级,林相错落,不是遮天的那种浓密,林树下半并着路石生满绿苔,被午后阳光一照,林上金翠浮晕,低头则是苔衣如覆,深浅之间明媚如画,对比莫婷曾居的老樗林,别若天地云泥。

眼看将至坡顶,女郎刻意背着阳光,于一株合抱粗细的树下驻足,叹了口气。

“江沄村忒远,我是不会去的。要厮杀或说话,这里够僻了,赶紧解决如何?我还有许多事要忙。”

风过林梢,地面残叶应声翩起,哗啦啦地一片如鸟惊蝶舞。

片刻万叶落地,缓坡中段转出了一条修长窈窕的青蓝衣影,头戴编笠,旅装利索,肘后一柄色近衫裙的两尺短剑,鞘尖指天,仰起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俏丽猫儿脸,杏眸微眯,似笑非笑,正是鹿希色。

上回见面,她身上穿的还是夜行装,不想行旅装束也能兼具飒爽妍丽,融合得恰到好处,莫婷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

“这摊牌的地点选得好。”鹿希色缓步拾级,直到两丈开外才停,露出招牌的嘲讽之色,啧啧点头。“我要选这儿动手,是尽落下风了。是便笺露的馅?”

莫婷更想直接切入正题,闻言仍取出怀里的双折纸头,冲她一扬。

“折痕太深,已见龟裂,显然被反复摊开折起许多次,不是新近写就。再说无乘庵近在咫尺,言满霜要寻我,叩门即至,何须远赴江沄?”

鹿希色点头。“我也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说不上来。人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便是贪图侥幸的下场。”

莫婷手扶树干,居高临下俯视她。“你选江沄村罗家祠堂,这是打算杀人毁尸了,但我不明白是哪里得罪了你。

“说来汗颜,我是个自扫门前雪的,不爱管他人闲事,趁今儿与你说个清楚。言满霜她们身上之物,我不会冒险取出;我是大夫,不是屠夫,妄行不明之事不叫医治,那是杀人,就算治好了也属侥幸。你我都知贪图侥幸的下场。”

鹿希色点头,忽然一笑。“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嘴倒挺快利。”见莫婷无意接口,冷蔑笑道:“言满霜非取出珠子不可,我不可能说服她,你是唯一能做这事的人;到这会儿还没死人,我料是你不肯干。

“但你不够了解她。她看起来像个雏儿,躯壳里装的却是头老妖怪,你掰不过她的,只能被逼着动手。一旦你执刀,将毁去我最重要的助力,言满霜死便罢,要成了瘫痈的残废,还得给她一刀解脱,这种蠢事我光想便窝火,只好请你死了。”

莫婷凝视她,仿佛这样就能看透女郎似的,突然摇头笑出。

“走不行么,非得死?”

鹿希色微微一怔,才发现她笑起来极好看。

不只是貌美如花,便逆着光,那笑容也是闪闪发亮的,令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这种浑无垢腻的光明疏朗正是她深深向往,却不可能、也给不了他——女郎胸中莫名刺痛起来,强抑着狂躁不耐,杏眸一眦:“走?走去哪儿?走得了么?”

莫婷敛起了笑容,一本正经道:“逃亡我有经验。羽羊神不是神仙,找人很麻烦的,这点上逃亡者有其优势。龙方等人要下山挑事,最远能追到哪儿?奇宫由着他们想离开便离开,要多久有多久?我就不信逃到了南陵境内,他们还能追过来!

“我想让你们跟我一块逃,却没人肯听我说。杀人毁尸更简单么?怎么你们遇事就只剩下这一种处理法儿?”说着都有些火了,虽仍是轻声细语,白皙的脸蛋却浮起了淡淡绯红,更增娇艳。

鹿希色“噗哧!”笑出来,连自己都意外,急急抿住。莫婷似乎是习惯了在这种事情上被嘲笑,瞧着也不生气。更多是无奈罢?

她端详着黑发雪肤的女大夫,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想掉头走下林丘,就当没这回事;不知为何,她直觉莫婷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就是知道。

直到林丘后飕的一声,传来控弦的破空锐响。

鹿希色身体先于思绪,本能地抽出半截剑刃,靴尖一点,以拔刀之姿掠出,按照先前的计划朝莫婷扑去!

(是……陷阱!)脑后劲风声起,莫婷闪身树前,却没见是何物射至,心中一凛:“不好!”回头被映得满眼刺亮,鹿希色以剑刃反射艳阳,瞬间夺去了她的视力!

两人相隔约两丈,莫婷是经推算后才拿捏的距离,鹿希色在满是绿苔落叶的上坡路上,须经一个起落才能到身前;见她有动手之意,莫婷便以树干为掩护,争取更多的应变时间。岂料鹿希色靠某种声东击西的机关,以及反射阳光这两手,将莫婷逼出有利的位置,形势瞬间逆转。

遮眼的同时,莫婷察觉劲风呼啸贯至,当中除了鹿希色冲上山径的跫音,还挟着嗤嗤两声轻响,不假思索扔出药箱,矮身欲避,不料一脚踩空,坐倒于错落的盘根之内。

颈颔间寒毛直竖,睁眼赫见锐芒映目,鹿希色维持着拔剑的姿势袭来,斩剁般将擎出的一小截剑刃,猛朝莫婷雪颈压落!

莫婷只来得及架住她分持柄鞘的双手,被这股疾冲之力推撞树干,背脊一疼,胸中空气仿佛被挤压一空。

寻常武人至此,只能由剑刃铡断喉管;冲击过猛,断首亦非不能。

然《冥狱十王变》非是寻常内功,千钧一发之际,血髓之气发动,雪酥娇润的莫婷似成棉花丝帛,软绵绵浑不受力,其薄如纸,千娇百媚的脑袋连同如瀑浓发,一霎“滑”出剑底,绕着鹿希色的柳腰翘臀一转;剑刃“笃!”斩入树干的同时,莫婷双掌轻飘飘地往她背门一拍,已然借力后跃。

鹿希色惊怒交迸,反足连环,分蹴上中下三路,快得残影未散,虚空中依稀见得三条美腿翻出裙摆,正是《虎履剑》里的绝招。

这下除了突袭,也有将对手逼开、免授背门予人之意,落空本在预料中;玉掌击树借力起身,正欲调匀气息,回头赫见莫婷仍在,适才三脚仿佛穿身而过,丝毫未起作用。所幸转身时拼着最后一丝余力拔出匕首,鹿希色想也不想藕臂一合,径朝黑衣女郎颈侧插落。

莫婷翻掌格住,不知从哪儿生出第三、第四只手,分击鹿希色右肩和小腹,真力所至,打得她重重撞上树干,眼冒金星。

那柄二尺长的绀鞘金装剑还嵌在树下,按理她背脊撞树,足胫便未被脱鞘的剑刃齐膝斫断,也得是重伤收场;半天没等到撕心裂肺的剧痛,鹿希色余光所及,才发现短剑早已不在树干原处。

莫婷仍站在她身前不动,捧剑端详着,喃喃道:“原来是这边。”摁下剑格机括,剑首底部“飕!”射出一枚三寸长的金装钢针,与远处药箱上插的两枚一模一样。

鹿希色非是脑子一冲的莽金刚,她从会面当晚便决定除掉莫婷,这些日子里一直潜伏在东溪镇内未曾离去。

武林高手通医理的不少,神医中却罕有以武功名世者。莫婷在江湖上无籍籍之名,一个无门无派的年轻女医,身手再好也有限——鹿希色没工夫调查她的身家来历,只能凭眼力观察。

莫婷的脚步虚浮,修为不高,偶尔在后院与青年喂招,也不是反应机敏的实战类型,女郎估算有八九成的机会能得手,才有今日之埋伏。

鹿希色潜运内息遍行全身,体内的气血积郁迅速消退,看来莫婷未下重手。她那妖魔似的怪异身法、手法姑且不论,两人适才贴面相搏,决定胜负的关键其实还是内力。

崎岖坡上一奔两丈,差不多能耗光鹿希色一次提运的真气。不擎全刃,上身维持拔剑之姿,除了降低风阻、提升速度之外,也考虑到挺刺对劲力的倚赖——无论筋力内力,击刺若无足够力道支撑,容易偏斜乃至断折。以刃斩剁,相对不易失手,全赖身量与冲撞之力,对准要害肘臂一推,十有八九能重创敌手,毋须再提内元。

莫婷的内力甚至不及她,然而每当鹿希色力尽,莫婷却仍有一击的余裕,不多不少刚好压过她。这些微的差距决定了结果,使鹿希色钜细靡遗的窥视观察,变得毫无意义。

这样的武功,普天之下鹿希色只知一门。

“天予神功。”她静静说道,与其说心灰意冷,更像是切齿咬牙,眸底闪着寒光。“没想到,你是羽羊神的人。”

莫婷摇头。“这是我圻州莫氏祖传的《冥狱十王变》,出自一部名叫《燃灯续明三七经》的武典,不是天予神功那种旁门左道,我不怕你去打听。”

这回轮到鹿希色无意接口了,一径冷冷回望。那是盘算着如何置眼前之人于死地的眼神。

“我方才说你依赖直觉,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我错了。”

黑衣女郎将剑刃倒入绀青色的金装鞘中,迸出龙吟般激越的铿啷清响,悠悠不绝。“你并不真想让我到罗家祠堂,我以为是我选了这里,其实是你选的。你知我会占据坡顶,布置好机关声东击西。是……线香?”姣美的下颔比了比落在苔绿间的牛筋圈索。那玩意儿不知从何处飞来,让她自行出了掩护,才教鹿希色逮到发难的绝妙时机。

林子里凉风徐徐,风停的时间一长,似能嗅得一缕幽隐的香烛气味。

莫婷见她没有开口之意,当是默认,点头道:“由此观之,你其实并不依赖直觉,你思路缜密,计划周详,若非我祖传武学与东洲通行者太过不同,你是能成功的。

“这使你非杀我不可的理由,显得过于牵强。这思路极不合理,至于阵前杀盟有多愚蠢,就不必——”

“哪来忒多废话!”

鹿希色狂怒起来,身形一晃,点足扑至,径夺黑衣女郎手中的绀青剑。

莫婷收剑于臂后,明明是单手应敌,身前如有四臂同出,乒乒砰砰接过鹿希色的猛攻,双方使的全是硬手,气势之强、出招之悍不让须眉,足令那些以“好汉”自居的油腻男子汗颜。

《六道分执》虽是绝学,实战莫婷颇不及她,混用至刚至猛的《阿须罗手》、繁复精妙的《红尘四合手》,也就扛住了头一轮,自知时久必失,招式一变,二度施展三恶道中的《驯养手》,霎时黑袖漫展,鬼影弥天,鹿希色只觉寒毛直竖,仿佛被一只阴冷鬼手穿破物限,直接掐住魂魄,感知倏地模糊起来,强烈的恶心晕眩直冲胸臆。

修习《风雷一炁》以来,她在战斗中总能保持澄明,不受外物侵扰,修为虽然增长不多,武功却大有提升。

这般心魔横生却是首见,蓦觉腰胁发凉,如贴寒刃;鹿希色于天旋地转之际,想起她那四手齐出的怪路数,急急抽退,落地微一踉跄,伸手摀腰,才发现两匕均已被插回原处。

战斗顿止,莫婷退下几阶,肩起扔在草丛里的药箱,以绢里手,拔下箱顶那两枚金装钢针,置于阶石显眼处,目光须臾未离鹿希色;再退得两阶,才又将绀青短剑搁落。

“我考虑过带储之沁一走了之,但现在对你的牵强产生了兴趣,或许暂时就不走了。”莫婷淡道:“我不打算死,随时可以离开,等你决定坦白,你知道上哪儿找我。至于厮杀就敬谢不敏。”

“……不知你在说什么。”鹿希色一咬牙,左手一扬,“泼喇!”一抹晶亮丝芒甩出,也不知是怎么弄的,绀青短剑就这么突然飞起来,笔直拽回女郎手中,收于臂后。

莫婷不得不承认,反持剑鞘还是她做起来更俐落好看,自己学得不伦不类,不用瞧也知是颟顸已极。她知道她无意再战,至少今天不会。

鹿希色戴上编笠,莫婷背起药箱,背对着背各行各路;林梢风摇,一个翻过了缓丘,一个走出林道,仿佛是在林子里擦身而过的陌生人,甚至不曾停下多瞧彼此一眼。

◇◇◇

应风色先在后院练了一轮《六道分执》,出得满身大汗,打水沐浴、顺便把换下的衣衫搓洗晾起,才踅进东厢修习《冥狱十王变》。

血髓之气的练功法门相较于东洲常见的内外武功,更重视冥想趺坐,这点与性功相类,不会搞得一身狼藉。况且莫婷不知何时回来,应风色宁可干净齐整地迎接她。

倒不是莫婷许他白日宣淫,而是两人相处越发自然,女郎开始让他分担家事,认为对腿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有益。除了练功,复原需要更多的劳动,她也以为这或可解决应风色难以好眠的困扰。

莫婷的优点之一就是不吝于赞美他人。他做了她很高兴的事,莫婷一定让他知道。把脏衣服洗晾起来,就是应风色灵机一动,用来讨佳人欢心的新点子。

据韦太师叔说,应无用号称“百艺精通”,琴棋书画之类就不消说了,连厨艺都好得不得了。在他纵横江湖的那些年,武林中人连“君子远庖厨”都没法说了,有个武功高到可以打得你满地找牙的人,烧菜的手眼可比昔日白玉京那些个天下名厨,你是哪来的勇气敢看不起掌杓之人,老着脸皮说“此乃小道”?

他要有叔叔十分之一的本领就好了。给莫婷烧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包管她心花怒放,决心与他厮守终生。

可惜识海里的是个西贝货,只有外表唬人,实则毫无内涵,难比本尊。

“喂喂喂,不带这么糟践人的罢?”冒牌货叔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就没想过,叔叔听见了也是会伤心的么?”

滚你的罢,王八蛋!有你这样自己出来挨骂的么?

但这话骂得是真冤枉,应无用是没法自己出来的,该说是应风色下意识把他拖出来骂。

这是他俩最近开发出来的新技能。

自从在识海操纵青龙漦拉连腿骨,身识间的隔阂突然清晰起来。既能察觉其存在,能玩的花样就多了:让冒牌叔叔穿过隔阂,沟通现实,是两人——或说一人一识——想出来的新玩法。要是练得好,联手驾驭赤龙漦的高速异能,也能更得心应手。

从现实中抓取心识,似较识海中连结现实要省力,但两者皆须由应风色主动为之。只有他想跟应无用说话时,冒牌货叔叔才能出声,但也非百试百灵,起初十次里大概只有三两次能成,近期已练至近七成的成功率。

“照这样下去,”应无用沉吟道:“总有一天,我是能自行在现实与你交谈,而不致损及识海的,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可千万别。”应风色想到一事,原本的兴奋之情瞬间沉落,森然道:“你敢在我干那档事时吱一声,哪怕是赞‘大爷干得好’,我立马来个隔空移物,刷爆识海,教你死得透透的。你给我仔细着点!”

约莫有了危机意识,冒牌货叔叔这两天特别巴结,被应风色拖出来后听说他想做菜,自告奋勇:“选我选我选我!叔叔教你一道‘腊香山笋’,保证绝不失败,连白痴都能学会,更别说是你了!”

“……你这种语意没有、实际就是骂人的感觉是怎么办到的?”

捱不过应无用边鼓连敲,应风色跃跃欲试,在桌顶留了张字条以免莫婷回来不见人,拿了银钱斗笠,便出门往市集去。

东溪镇是河港码头,舟船南来北往,其中不乏毛族人,居民早已见怪不怪。况且水上营生不分盐漕渔,哪个不是晒得赤红油亮?以布巾编笠掩去异色毛发,过于分明的五官轮廓再被笠影一遮,看上去就是个身材壮硕的打鱼帅小伙,水道上每日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来来去去,本就是码头的日常风景。

东海除开鳞族六大姓祖地,多数人就算不喜欢毛族,也就是看不起乡下人的心态,谈不上歧视仇恨,晒晒优越感罢了。哪怕被发现是毛族人,等闲出不了什么大事。

近期应风色还随莫婷逛过几次街市,就连韩雪色也外出放风过,对镇集并不陌生。应风色听冒牌货叔叔的指示,买了新鲜猪肉、山笋以及一样不可或缺的关键食材,拎着三只荷叶包随意闲逛时,忽觉有些不对。

“有人在后头。”他以心识呼叫应无用:“似是白色衣影,没瞧真切,赶紧确认。”

应无用在识海中分析余光所见,诧然道:“对,是个你决计想不到的人。我建议走为上策。”说了那人的名字。应风色心念一动,冷哼道:“见不见在我,没你的事。”不由分说切断识海联系,冒牌叔叔苦口婆心的喳呼声一霎抽离,脑袋里再度恢复平静。

男儿的心思却无法静下来,故意哼着小曲走走看看,忽闪身躲进巷里,踏墙一蹬,无声无息掠上檐头。不消片刻,一名白衣公子匆忙跟进来,没见有人,四处张望,不觉越走越深。

应风色听巷外有人呼喊,暗忖:“原来不是一个人。”自屋檐跃下,一个箭步窜上前,冷不防将那人横抄在臂间,倒纵拔起,这一回用上了血髓之气,轻轻巧巧越过墙头,落于小院中。

那人连喊都不及喊,已被捂住小嘴,瞪大一双妙目,听墙后从人们“公子——公子——”喊进喊出,好一会儿才走远;回过神来,使劲将捂嘴的手掌挥开,怒捣他胸膛一拳,恨声道:“这些时日你死哪儿去了,韩雪色!那晚……你为何没来?”正是韩雪色所心仪的、那名唤阿妍的舞扇女子。

(第十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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