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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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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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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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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龙大方垂头丧气离开风云峡,这正是应风色想要的。

从小龙方飓色就是人来疯,佻脱飞扬,但凡得意便忘形,总要惹出事端;稍微修理一下,让他夹起尾巴做人,反倒稳妥。乘斥责之便,应风色将与叶藏柯的合作说了个五五六六,谅龙大方不敢多问,有无意见都只能囫囵吞落,避过了鹿希色最在意的诚信部份。

当然,有些话应风色是说重了些,如不该戳他伤腿的痛处。人在气头上难免不周全,但从小到大他俩都是这样相处,事后龙大方总能一笑置之,此番也不例外。

老实说是龙大方运气背,赶错了时辰,正好撞着他初初苏醒,一见鹿希色满心的歉疚——在降界里玩得欢,不代表回到“现实”不会有罪恶感。无法对女郎畅所欲言已够难受了,龙大方还在一旁叨絮着瓣室里的香艳,不啻提油浇火,被修理一顿也是理所当然。

龙方飓色已非风云峡之人,在飞雨峰混得挺不错,应风色无法限制他的行动,趁机敲打一下,可让他在山上安分一阵,不致成天想着下山找江师妹。

至于无乘庵那厢,满霜和储之沁虽令人回味无穷,应风色暂时没有到东溪镇露脸的打算。按理在现实中,至少得再与其一发生关系,才能检证“清白之证有无恢复”、“天予神功能双修否”及“淫纹尚在否”三项,但应风色不想再受偷吃的愧疚感折腾,缓一缓似也无妨。

他打算先往玉霄派一探。

柳玉蒸身负天予神功一事充满蹊跷,若玉霄派明面上无法合理解释有这门武功的传承,可推断其与降界组织必有牵连。应风色打算把消息捎给叶藏柯,摸迎仙观的老底。

他甚至不用烦恼编什么理由,才能把鹿希色留在山上。从降界回来后,冰无叶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间对鹿希色的武功考较严厉了起来,女郎能溜出幽明峪的时间不足原先三成;好不容易与情郎会面,也顾不得练功,总是尽情求欢,连应风色都觉她的筋骨肌力明显增强,全反映在交媾的快美之上。

“……你打算吃干抹净,采阳补阴么?要得这般狠。”某夜鹿希色好不容易留下来,应风色搂着肌凉汗滑、美背兀自起伏的玲珑娇躯,忍不住打趣。(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我是靠期待这个,才熬过了这几天的可怕训练的。”

女郎缓过气来,垂覆着一侧溼发,饱满的双峰压着他的胸膛爬将上来,纤纤玉手握着他恢复生气的昂扬勃挺,塞进一处又湿又暖的紧仄柔肌,吐着悠颤颤的长气吞没了他。

“你……唔……是我的奖赏,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干我!呜呜……美……美死人了……就是那儿……大力些!啊、啊……”

鹿希色整整肏了他一夜,活像要糖吃的小孩。女郎泄了五六次之多,以致下床时玉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扶墙走路的模样像又破了一回瓜。

但鹿希色并未恢复完璧,高潮时也未浮现淫纹。无乘庵诸女与柳玉蒸腹间妍丽的纹路,不可能是天然形成,同刺青一般,必出于巧手匠人,只不知其理为何,才觉诡秘。鹿希色没练天予功,并不是被这个秘而不宣的程序遗漏的合理解释,而是主其事者以为,没必要在她身上多花工夫。

结合她被刻意置于本轮危险区域一事,降界中有人想排除鹿希色的意图,可说昭然若揭,让应风色更坚定一探玉霄派的决心,也必须敦促叶藏柯加紧行动,毕竟下回鹿希色未必还有忒好的运气,能逃过一劫。

被冰无叶加强训练的鹿希色,此番无法随应风色下山,省了他不少麻烦。

离山前,应风色特别拨空密会韩雪色,除了考核性功进境、回收若干新悟的风雷掌秘奥,还嘱咐他盯住龙大方。

“这……”韩雪色面露难色:“龙方师兄做什么事,我是万万阻止不了的。还是我能通知什么人?”

应风色不欲他人知晓自己和毛族青年的关系,摇了摇头。

“你不用做什么。记着他去了什么地方、都见些什么人,见面告诉我就行。超出能力范围的事别做,莫给自己惹麻烦。西山的人何时来瞧你?”

韩雪色名义上是韩阀质子,西山年年遣使,看他有没缺个一丁爿角的。

头一年光是能否派兵甲随行,来多少人、武装是否一入央土便即卸除,免有谋反之嫌……就争执了好几个月,随着权谋角力尘埃落定,朝廷也好、西山也罢,都无意于结束的棋局上再做文章。西山使节团的规模与层级连年递减,时至今日已是聊备一格,不过虚应故事罢了。

使节不上龙庭山,奇宫一贯在山下驿馆接待,韩雪色每年也只有这几天能够下山,见见家乡来的人。

这几年连率团的都非韩姓,不是家乡某县县丞,就是西镇麾下的裨将幕僚,甚至不具官身,礼物也十分寒碜。自从朝廷准许韩嵩对西南的蛮族用兵,镇西将军府便不再派兵随使节团进入央土,算是礼尚往来,改聘央土武林好手保护使节。有人打趣说干脆委托镇海镖局得了,省事事省。

西山可以单纯来做生意,奇宫却不能自打脸面。

去岁长老合议在夏阳渊燕无楼的强势主导之下,拨钜款重修驿馆,里外美仑美奂,焕然一新,诸脉在此接待因开枝散叶而有所往来的他派宾客,无不满意极了;六大姓那厢原先有些质疑浪费的杂音,亦抛至九霄云外。

陡听师兄问起,韩雪色耸了耸肩。“再三两个月罢?我也不清楚。但九月入秋后,西行的道路更不好走,应该会赶在秋天之前,反正也就是应付下,最好是谁也别耽误。”

应风色听出他话里的苍凉与自嘲,既不知如何、也无意安慰,随口道:“那几天你都会在驿馆么?最远能去到哪里?”

“阳庭县城罢,我记得。就一次。”韩雪色忽然一笑。“那回我同使节团的人说,我在山上过得很苦,让他们乘机带我走,最后居然是他们押我回山的。从那时起,我便断了逃走之念。”

应风色抑下反问“现在还想走么”的念头,不想他发现自己对阿妍姑娘念兹在兹,以免误了大事,拍拍毛族青年宽厚的肩膀。“逃不了的。一旦开始有逃跑的念头,你一生都会逃,永远停不下来,看魏无音就知道了。只有用力还击,打到他们怕、打到他们服了,才有立足之地。

“你掌法进步得很快,《夺舍大法》也练出了眉目,现在逃跑的话,一切前功尽弃,平白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手上正钻研一门武功,倘若能成,或可弥补你不能修习内功的缺憾。你要能坚持下来,我才有机会传授。”

韩雪色眉目一动,陷入沉思。

——果然。他有逃跑的计画。

那叫阿妍的绝色少女,在降界前曾频繁与韩雪色见面,但自应风色归来,两人迄今未曾相见。应风色猜测阿妍说服他,利用使节团到来、韩雪色得以留宿驿馆的那几天,伺机私奔;少女刻意拖延幽会,除安排私奔事宜,也有吊足韩雪色胃口,坚定其心的寓意在。

如同她那焕发活力的健美胴体,这种心机令少女更有人味,与她超凡的出身、气质和美貌交融揉杂成诱人的魅力,益发使应风色想一亲芳泽——连遍阅群芳的应师兄都难以抗拒,遑论傻头傻脑的韩雪色?

现在她未必能如愿了。应风色抛出毛族青年无法抗拒的香饵,机关算尽的少女定想不到,是谁坏了她的好事。日后将她压在身下,干得欲仙欲死之际,再慢慢告诉她这个祕密不迟。

忍住嘴角微扬,白衣青年的视线越过韩雪色肩头,落于远方一抹忽现忽隐的黑影。

“你要更小心一点,那小子追踪的本领不坏,走起路来猫儿也似,非是好相与的。”应风色揪他闪入墙后,余光监视着来人走近——束在脑后的马尾发梢微卷,阳光下泛着暗红,他有张很难说是稚气未脱或少年老成的面孔,也可能兼而有之。轮廓深邃,肩宽腰窄,手脚颀长;五官虽不像,却予人“还未长开的韩雪色”之感,应是鲜明的毛族特征所致。

“你们飞雨峰是收毛族有瘾了还是怎的,给你找了个小一号的替身?”

韩雪色才发现行踪暴露,大气没敢喘上一口,好不容易等那打草拨树的少年转往他处,才苦笑道:“就我意图逃走的那年,莫师弟才上的飞雨峰,说不定哪天我出了什么事,山上便以他代之,反正使节团来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也认不出孰是孰非。他待我还不坏,龙方师兄他们一发脾气,他肯定能先找到我;若飞雨峰那厢不急,往往能拖上大半天。”

这与应风色的观察不谋而合。毛族混血的“莫师弟”身手敏捷,神出鬼没,他若有心要跟,韩雪色有大把的机会露馅,每回总靠应风色临机应变,才堪堪将其甩脱,另谋安全之处传功授艺。

这回他竟能找到附近来,如非巧合,代表少年聪明到发现应风色选址的惯性,越找越近。这让应风色不由得在意起来。

“他是哪位长老门下?”

“毛族血裔,比开枝散叶的弟子还不如,岂能登堂入室?”韩雪色笑道:“但莫师弟上山时得蒙大长老赐名,地位还是比我高些。龙方师兄他们是不敢欺侮他的,也有说他手下极硬,闹僵了曾将对手打成重伤,不过都是传言,问他也不置可否,同哑巴差不了多少。”

应风色一凛。

飞雨峰大长老“匣剑天魔”独无年,是目前奇宫资历最深的紫鳞绶长老,虽于通天壁惨变中自断一臂,从此闭关隐居,不再参与合议,威信仍在;顾春色、运古色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以鼇跃门、绝蜃岭两脉记名的形式纳入飞雨峰辖下,补强了新生代的战力,在诸脉无不受到开枝散叶稀释战力的普遍窘境中,依然维持住飞雨峰的领先优势,也让不满已久的六姓宗族略感安慰,又过了几年不吵不闹的安生日子。

首徒纳兰异色死后,次徒唐奇色颓废多年,近日失踪山上也不加闻问,可见影薄。独无年此后更无传人,少年如获长老赐名,资质绝不在顾运二人之下,是毛族血脉作梗,饶以独无年的地位,也无法突破宗族藩篱,栽培毛族杂种成材,只能扔在角落生灰尘。

按“异奇瑰殊”的排行,这莫师弟要不叫瑰色,便是叫殊色了吧?赶明儿让福伯去打听打听,在混血少年摸清韩雪色的老底之前,捋一捋是何来路。

赶早不赶晚,诸事安排停当,应风色便即下山,与叶藏柯在约定处碰面,交换彼此手里的情报。

叶藏柯隐去雷景玄未提,只说马长声疑为刀鬼,以及两湖大营丢失饷银十万两之事。

他与五爷分手后,雷景玄既担下盯梢执夷府尹衙门的差使,叶藏柯索性顺着铁鹞庄的线索摸回去,查了镇海镖局湖阴、湖阳等九大支局总座,人称“万里衔刀”的洛乘天暴毙一案——他原以为霍铁衫与乔归泉,洛乘天之死纵有蹊跷,也是连云社该追究,与己无关。如今霍铁衫与马长声串到了一块儿,马、洛二人又是大清河派的同门,洛乘天死于此际,且尸骨匆匆火化,不合湖阴湖阳的土葬或水葬习俗,个中因由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潜入旧洛邸搜查,果在后院发现不易窥见的打斗痕迹,双方均是使刀,其中一方的斫痕既深且宽,近于厚背鬼头刀,与洛乘天所用的掣海龙刀特征相契;另一方使的是双刀,刀痕一深一浅,恐怕是长柄朴刀与单刀混用。两人刀路相近,仅有兵刃上的不同,同门相斗的可能性大增。

“降界的‘刀鬼’确实是使双刀,但其中并无长柄朴刀。”应风色沉吟道:“刀法我涉猎有限,然长兵用法不同短兵,应是常例。叶大侠见多识广,或有以教我。”

叶藏柯怪眼一翻,一把将酒葫芦扔了过去。

“喝酒我能教你,打架可万万不敢做奇宫弟子的师傅,更何况是风云峡的麒麟儿?”

应风色摸摸鼻子尴尬笑道:“叶大侠莫消遣我啦。”仰头饮了一口,被烈酒呛着咳嗽起来。叶藏柯大手一拍,笑道:“你要说酸话,我只好陪你说了,可不是我欢喜说。我喊你应兄弟,你喊我一声‘叶大哥’便是,这般文诌诌的你来我往,天亮都说不完。”

应风色好不容易缓过气,苦笑拱手:“叶……咳咳……大哥,是小弟失礼,大哥勿怪。”

马长声若是降界的幕后黑手之一,首轮的白城山何以能拟真如斯,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首轮归来,应风色即派福伯下山打探消息,确认顾挽松的生死。无奈奇宫与白城山相距遥远,几于东海两端,信息传递不易;兼且顾挽松近年来深居简出,据说身子大不如前,剑冢衙院重重,以其身份地位,外人难以掌握动向。

也就到了第三轮结束,才知副台丞有恙,离山修养去了,去哪儿没人知道,剑冢庶务都扔给刚到任不久的主事谈大人打理。此君既非武弁也不是文官,据说是器作监出身,把满山整得死去活来,谁也没心思管副台丞在何处逍遥。

顾挽松就算死,也决计不是死在白城山上,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叶藏柯的情报来源也证实了此节。

“台丞变狼鬼”的把戏,细究不过剪影而已,谁也没真的看见人变成狼。

至于变老的“顾挽松”,易容术也能办得到,应风色毕竟与他多年未见,指认做不得准。羽羊神这招只是骗他个先入为主罢了,他对白城山的印象也就是古代的石塞遗址,与易容成顾挽松老妆的那人印象叠合,产生“身在白城山”的错觉,不必真在白城山上。

这种程度的模拟,任顾挽松副手多年的马长声也能办到。

但洛乘天在这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是察觉师弟不法的师兄,还是同流合污,最后惨遭灭口的共犯?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叶藏柯肃然道:“从打斗的痕迹推断,无论刀法修为,洛乘天都在马长声之上,而且差得不是一丁半点。那场刀决,赢的是洛乘天才对。”

掣海龙刀的厚刃痕迹长短、深浅一致,如巧匠细量刻就,代表游刃有余。洛乘天有意,甚至可以不留下这些“错手”的刀痕,从头到尾是配合马长声而已,随时能结束战斗。

双刀的痕迹越到后来越显散乱,还有用力过猛,以致敲掉一小块石础砖角的地方,从其上的铁粉痕迹推断,兵器怕不止卷刃而已。

一方游刃有余,另一方败象已呈,为何倒下的是洛乘天?

“或者……合攻?”应风色举手。

“那得是个全没留下痕迹的顶尖高手,出则中的,一击必杀。”叶藏柯缓缓摇头。“有这样的人在一旁,洛乘天不敢跟他耗这么久,要战要走,须更明快。我甚至猜测马长声是蒙面,改使长柄朴刀,只为隐瞒身份;洛乘天想逼出真功夫,才周旋忒久。要解这个谜,还须着落在洛夫人身上。”

“……陆师叔么?”

“嗯,两湖不兴火葬,但水葬土葬恐尸体落于其他人之手,才忙不迭地烧化遗体。洛乘天的女儿未必见过尸身景况,但他的老婆总不会一无所知。我要监视无乘庵,不便在洛家母女之前露脸,还须老弟跑一趟。”

应风色则说了在降界得到天予神功杂气之事,以及诸女腹间显现的淫纹,只略去了欢好的部份。

以叶藏柯的见闻广博,没听过有这种似内气又非内气的内家心法,“淫纹”却不是前所未见的新鲜花样。“我听说在南陵的华筵国,有种名为‘血淫花’的纹身异术,只对女子胴体生效。”叶藏柯索遍枯肠,揉着额角沉吟道:“刺青时,以针尖蘸某种奇花果实的汁液,纹于女子肌肤上,待花液为身体所吸收,纹刺的图样便即消失不见,须等女子极之动情,乃至攀上极乐的巅峰,方能复现。

“我曾追查一宗拐卖少女的案子,听闻被评为上品的女子,都将刺上这种‘血淫花’刺青,送到某个专供达官贵人淫乐、秘而不宣的销金窟,正打算循线潜入,对方却派使者前来,送上拐子集团的脑袋,更将受害少女完璧送回,附带丰厚的赔偿,算是开了我的眼界。”

使者是名纤长的黑衣女子,乌纱蒙面,腰若约素,轻功绝佳,虽只露出一双清冷明眸,周身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骚艳。不是烟视媚行,举手投足都想勾引男人的那种;相反的,此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正是她浑身魅力的泉源,瞧得人躁动不安,直想违背其意愿,尽情对她做出种种淫秽之行。

女子冷漠有礼,再三表明她背后的势力,无意违背江湖规矩,更不想与“赤水大侠”叶丹州为敌。此番是拐子团伙自把自为,已施薄惩,望叶大侠海涵云云。

叶藏柯尚在咀嚼其中玄机,黑衣女子话锋一转,淡道:“叶大侠若不肯罢休,敝上下了严令,无论叶大侠有什么要求,我等自当尽力满足。”没半分轻佻挑逗,光那份冰冷淡漠的反差,便足令世间男子硬得发疼。

但她越有那个意思,小叶反倒不屑索讨——以赤水大侠的风流潇洒,叶藏柯早过惯了处处留情,每天在不同的玉臂朱唇间醒转,狂歌纵酒的快意日子。不能一亲黑衣女郎芳泽固然扼腕,但小叶更受不了被女人当成笨蛋,以为张开双腿就能驯服他。

自此他在东海地界,再见不到“血淫花”的蛛丝马迹,仿佛不曾存在,直到应风色带来降界里的消息。

“这样看来……”叶藏柯抱臂良久,忽抬头露齿一笑。“咱们少不得要走一趟那捞什子迎仙观,瞧瞧观子里藏得有哪一路狐仙了,对不?”

◇◇◇

柳玉蒸说她是石溪县芰后村人,与其姐柳玉骨投入邻郡一个叫“玉霄派”的小门派,这里的“邻郡”应是南元郡,几乎是东海道最南端,离白日流影城所在的朱城山不远,距离此间却不是三两天的舟行可以抵达,除非羽羊神当真会缩地成寸的仙术道法,决计无法召唤姐妹俩进入降界。

反过来想,柳家姐妹绝不能在南元郡,而是在左近。

关键就在“迎仙观”三字。

迎仙观位于执夷城郊,数百年前香火曾经鼎盛一时,到我朝肇兴时,已然破落得不成样子;被玉霄派买下修葺成如今的样貌,不过就是近十年间的事。执夷城乃东海道西界,是进出央土的门户,其风俗比起东海各地更近于京师平望,武林人在央土活动可能多于东海本地,柳玉蒸的两位师傅没向她提过有奇宫,某种程度上也不无可能。

发源于南元郡的玉霄派,不知何故搬进了执夷城郊的迎仙观,从此成为一支以央土为主要活动范围的势力,故本派弟子不忘在玉霄派的家门上,缀以“迎仙观”三字,以免外人往南边找去,扑了个空。

应风色过往赴白城山时,执夷正是水路的终点,在此弃舟登岸,整补过后,改换车马轿舆往埋皇剑冢进发。

那时的执夷城尹可不是“飞鸣刀”马长声,少年的世界也还没有骇人的幽穷降界,或可怕的刀鬼;蓬舟越接近古老石头城郭,难免生出“深入敌营”的悚栗与兴奋。

叶藏柯比他从容,舟行无事,便在舱中与他比划拳脚,谈论武功,不仅为应风色解破几处“天仗风雷掌”的疑难窒碍,还把“元恶真功”的心诀传授给他。

“应兄弟,你奇宫擅长心识之术,这门武功靠想像突破血肉经脉的侷限,传授我的那位异人,使出来直如鬼神天地,凡夫俗子绝难抵挡。”叶藏柯仰头痛饮了一口,眼神复杂,很难说是憧憬、缅怀,抑或心旌摇动难以遏抑,片刻才叹了口气,摇头笑道:“那位异人说得对,以我的资质,这辈子是难了,我没有什么奇想天外的伟大心思,注定练不成这门神功。你的资质胜我百倍,假以时日,说不定能练成此功,继承异人衣钵。”

他传授时毫不忌讳有操舟的舟子,或靠岸歇息时码头摩肩抵踵,真个是旁若无人。见应风色神色有异,一怔之间会过意来,哈哈大笑:“你老哥我呢,平生从没磕过头拜过师傅……不对,其实是磕了头的,只是人家不肯认我,这身武功当真是天生天养,凭空得来,从此信了‘百川纳海,各有缘法’。说不定操舟的老哥因此练成了你我练不成的神功,那才叫有趣哩。”

应风色陪着笑了会儿,暗忖:“舟子若有此慧,留之必成大患。”但二人相处融洽,连日来他对叶藏柯的性格已有了解,知他不会欣赏这种想法,遂闭口不提。

各处水陆码头较日前松缓许多,军士或赤炼堂徒众均急遽减少,几乎恢复往昔样貌,叶藏柯反而蹙起浓眉,忧心忡忡:“这代表东镇知情啦,料想此际封锁码头已然无用,徒然扰民,兼且走漏风声而已,说不定正在彻查两湖大营,即将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动作。我该往湖阴湖阳一趟,看看能不能捡些边角料儿。”

“那……迎仙观那厢便不去了么?”应风色小心翼翼地掩饰不满,不欲在这当口得罪这位大靠山,连拳头都不敢捏。

但哪怕叶藏柯就此离去,他也要想办法和柳玉蒸见上一面——离山越久,先前那股纠结徘徊的心思越淡,越发想念起那夜瓣室里的旖旎。柳玉蒸不比无乘庵诸女,此后或再难于降界相见,若有机会,那三件事何妨在少女的身上验证一番?玉霄派除天予神功来历成谜,料想师长们技艺平平,才教柳玉蒸的武功乏善可陈;由小见大,不会是什么险地。

“还得去。到门前了,岂有回头的道理?”叶藏柯三口并两口地和着酒水咽下干粮,拍去手上的碎饼屑,也不见他使什么身法,如一片枯叶被狂风刮上岸似的,离开船头时扁舟晃都没晃,修为之高,足令应风色咋舌,稍敛心神。

人说“大隐隐于市”。这小爿码头泊满箭舟,卖虾蟹渔获的、卖日常用品的,各式小吃,还有刮面理发的……摊贩们栉比鳞次,比龙庭山下的集子还更热闹些,却非漕运所致。

人潮是以附近一间旧庙宇为中心,辐射开来,绕了一匝又一匝,远远便能见得门楣上被香火燻黑了的“迎仙观”三个磨盘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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