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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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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小说章节

第一卷 血沉金甲内容简介
第一章 将门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扑朔,谓我迷离
第三章 当道狼现,馈子身皮
第四章 鳞罡击淬,玉体酥莹
第五章 牵肠萦心,蒙柳丝密
第六章 元恶诛鉴,虎兕来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转,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难知如阴内容简介
第九章 鳞龙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称奇,天阙铜羽
第十一章 谁主英雄,儿女无欺
第十二章 阳岁如炽,行卧烛阴
第十三章 昔与君知,犹按剑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虫,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顾影沉鱼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颜羞尽
第十七章 魂灵何唤,长留中阴
第十八章 纵我不往,胡咏子衿
第十九章 秉笔承明,梦外从卿
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余生莫问,夏阳语冰
第二十三章 知其所止,宫墙万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剑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缚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尝禁幽魔,剑绝伤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欲隐
第二十八章 先性后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为君故,潺湲至今
第三十章 风雪何至,奇货可居
第三十一章 有情终逝,荏苒光阴
第三十二章 幽穷降界,九渊再临
第三十三章 尔当执锐,玄衣朱裳
第三十四章 何夕院里,又遇序庠
第三十五章 豺祭隼击,偕子翼张
第三十六章 星斜月异,枭首青狼
第三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鉴降
第三十八章 紫煌金甲,赠郎妾伤
第三十九章 痴水沧浪,为母则强
第四十章 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遗尘,取入蓬门
第四十二章 浃欢何缔,永夕飞霪
第四十三章 瞬化雷风,鳌惊海震
第四十四章 补叶清心,身欲见神
第四十五章 无非般若,曼倩离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干坤
第四十七章 剑出兰若,鬼骑接亲
第四十八章 凭谁乖离,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内容简介
第四十九章 欲绾青丝,巧结双平
第五十章 月下独枝,花开镜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艳,溯洄舟轻
第五十二章 三击而止,极目畅情
第五十三章 心灯棹影,为伥为伶
第五十四章 岂不食人,一念传声
第五十五章 奁贮血泪,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丑蓄德兴
第八卷 说时依旧内容简介
第五十七章 谁家玉叶,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愿君长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鳞羽可鉴,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于归,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夺,云无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三章 瑶筐不开,无神尽日
第六十四章 累恶成禁,莫如亲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内容简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艳,睟影临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随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欲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挂角,此身觉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墙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终何有,桃红蜜香
第七十一章 后庭人至,月饮红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侣,动若参商
第十卷 贪狼独坐内容简介
第七十三章 影寒形蜕,天火翼阳
第七十四章 污邪满车,击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无觅,行矣当强
第七十六章 云涯非观,君何远飏
第七十七章 百华纵散,玉骨残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缘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线,谁可扶将
第八十章 荫诚不厚,斤斧勿伤
第十一卷 无用之用内容简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钓,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销得此病,才尽重生
第八十三章 行深似见,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凶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谓含情
第八十六章 鳞潜无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欲扫龙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第十二卷 冥王十变内容简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径渐迷
第九十章 牝驰风掣,绵乳酥莹
第九十一章 一朝杀却,怨别情亲
第九十二章 蝳蜍衔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三章 君心侬阅,三色龙漦
第九十四章 双魂易体,相敬如宾
第九十五章 山惊鸟乱,最胜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第十三卷 血骨交融内容简介
第九十七章 视胡若血,小阁藏春
第九十八章 须弥芥子,识海缘生
第九十九章 汲梦身外,骨眼负行
第一百章 开笼听去,此夜别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飞下林,落叶秋惊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兴
第一百零三章 风梅吐艳,以谢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挂缨岂惮,落珥不胜
第十四卷 惟玉销明内容简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极之赐,朔吹泼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无界,血蝠玉鉴
第一百零七章 藏叶于林,金甲犹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调鼎鼐,风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鲤沉龙渊,何觅三绝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语,利在义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图穷匕现,淬汝锋铣
第十五卷 剑冷霜残内容简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雨不至,风静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无明,炼刀锁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归引,逝鹿犹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闻君亦好,潸然泪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论昇沉,蝶册合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横陈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许以鸿羽,南月别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红颜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内容简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剑铓血,极杀无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连环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倩君谱纂,莫测兵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闻斗,将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递咫尺,宝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岂凌云,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剑,愧负山荆
第一百三十章 明敕付尔,视我如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劫暗覆,折羽潜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红颜何寄,永志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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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
作者:默默猴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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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羊神安静片刻,点了点头。

“你通过试验了。很好。”从怀里摸出本薄册扔给他。“被选入降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可利用处,有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有的是想要什么。札记写的就是那些。

“我本欲将它交给最强的九渊使者,也就是破解青云绣卷、‘为龙皇统率九渊大军’之人,但你能说服众人与你一块,宰掉最强的应风色,此物助益有限,尽信书不如无书,莫要因此影响了你的判断。那是你最有价值之处。”说着径往屋外行去。

龙方飓色无法判断这是不是“对话结束”的意思,考虑到羽羊神未必能自由出入龙庭山,等他主动联系,不啻闭目待死,灵机一动,泼剌剌地翻动薄册,果然找到关键信息;一想羽羊神准备得如此充分,肯定不是为了临时起意的自己,赶紧追上去。

“我虽杀了你属意的统帅人选,这笔买卖不会让你吃亏的。”

羽羊神停步回头,听着却没什么火气。“我承认有些意外,但我属意的不只是应风色,你也一直在考虑的名单中,要不,就不会给你天火翼阳刀了。看来你还是没什么自信啊,这可不成,我已将买卖押在你身上,没有失败的选项。这样罢,我再拿出一项诚意来,你可得给我好好的干。”

从应风色的角度,即使二人去到院中,拉开了距离,仍无法看见他们腰部以上的动作,只能从地面墙上的投影推测一二。所幸羽羊神说了“札记”,应风色才知他给龙方的是本手札,听得龙方惊呼一声,好奇难抑,往外爬出些个,见檐柱上映出两条黑影,持刀的自是龙方飓色,另一人却是颅圆身长,似里头巾,手里拎了只绵羊头似的大家伙。

应风色微怔,登时魂飞天外。

(羽羊神他……脱下了头盔!)他几乎抑制不住爬出一探的冲动,羽羊神却没给他机会,手中的羊头剪影眨眼又回到肩颈上,声音仍经竹簧,并非是原本的人声。“知我身份者,你是这世上第五人。自信点,别给我丢人哪。”

“您……您是……”龙方飓色嗓音嘶薄,微微发颤,却非惊恐,而是惊讶。这点应风色尚能分辨。(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iz)

“还认得我么?”羽羊神笑道。

“认……认得。”响起急促的翻页声。“那这位……岂不是您的……”

“不必多虑。”羽羊神俐落地打断他。“对买卖有益,你便活剐了他,我也没别的话。若烹羹汤,可留一碗给我,尝尝滋味。”

龙方沉默半晌,不知是平复心绪,抑或思索什么,再开口时已恢复宁定。“先生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其他使者还未苏醒么?抑或连这点,亦由先生控制?”

羽羊神笑道:“你想先下手为强,杀掉那言满霜,怕是要失望了。我方才自主屋处来,沿路只见庄丁刀客尸横遍野,没半个女使者。”

龙方飓色默不作声,随即一阵打草拨树似的异响,片刻才见龙方从廊下另一头走回,不知弄什么玄虚。羽羊神语带笑意:“是不是?你那凉透的露橙师妹也不见啦。”应风色心头一悚。

江露橙是在隔邻褪了裤衩,露出嫩股,诱得他狠狠针砭,应风色怕耽搁正事,狠下心将光屁股的少女撵出房,谁知竟遭龙方毒手。从时间上推算,怕两人偷欢的当儿,龙方便在附近窥看;待江露橙落单,才现身杀人,就近藏尸。

羽羊神听着毫不意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就算非他藏了人去,也知是谁带走了人,只是无意透露。龙方是个人精,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果然再开口时明显审慎许多。

“言满霜武功高强,储之沁剑法不恶,无乘庵那厢若铁了心要为应风色报仇,我没把握不杀人。”言下之意,羽羊神要保姑娘周全,须附带停战的保证。要不现实里双方杀成一团,没法专心做买卖。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羽羊神哈哈大笑。“谁碍着咱们的买卖,你将障碍清扫一空便是;如若不然,便是我清扫你了。我只是告诉你,这些姑娘们已不在这儿,你当然可以再搜得仔细些,找到的话要杀要肏我管不着。买卖办好,是我唯一支持你的理由。

“现下是没有降界啦,反过来说,你也可将现实当作是巨大的降界,就是召羊令‘建立现世据地’之意;这种降界还有个好处,就是永不结束。希望咱们下次碰头,是在龙庭山上了,别让我失望。”沙沙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相较于一直以来的浮夸表演癖,这般退场简直平淡到半点也不羽羊神。

地影曳长,应风色依稀见得绿芒回映,一闪即逝,与先前冰无叶所持“巨召羊瓶”原型相若,心想:“连心珠术法解开,其他人也该醒了。”打算趁龙方离开,悄悄钻出床底。

岂料龙方飓色并未远离,脚步声始终在庭院中徘徊。

蓦地室外强光一闪,伴随着“咻”的一声破空锐响,应是施放烟花一类。

意识“回”到身躯后,动念即知的异能迅速消失,应风色想不起道具目录里有无类似的道具,不免生忧:“看来他无意离开,却是召众人前来此地会合。”

火号放完,院中龙方身影拔起,接着房顶“喀!”一声轻响,想也知是谁人落脚。应风色心中冷笑:“做贼心虚,也怕旁人算计你么?”

片刻树丛里沙沙乱摇,一人小心翼翼窜上廊间,靴尖在门缝间停留了好一阵,约莫是窥见屋里的尸首,顿失冷静,急忙推门而入,低声道:“怎……怎被移到了此间?是……龙方么?”喉音沙哑,听着虽然年轻,却透着兽一般的狞恶。

应风色听出是谁,却莫名觉得不像,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就是隐约觉得不对,似乎自己长时间以来,一直弄错了什么。

来人“铿!”拄物跪地,把手伸向尸体,映入应风色眼帘的赫然是半痴剑的铲尖,料想主屋中此人最快苏醒,循火号而来,随手顺走神兵,不禁切齿:“所有人里,居然是他最贪。”忽听龙方从檐外翻落,怡然道:“不想何小弟醒得最早,我倒是小瞧你了。”

来人正是何潮色。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跳起来,差点撞着桌凳,抄起剑铲,才想起此物绝不该在自己手上,放也不是、藏也不是,讷讷道:“龙方……龙方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

半痴剑在众人昏迷前,本被龙方负于背后,是冰无叶嫌剑铲与翼阳刀累赘,拎他来时随手弃置,少年可没胆子从他身上搜宝。龙方明知如此,却巧妙利用了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态势,乘势压他一头。

“这些个没营养的瞎客套,咱们就省起来罢。”青年朗笑:“你做了几个月的何潮色,是不是觉得其实也不算怎么爽。那些原本欢喜你哥哥的人,怎地轮到你扮起哥哥,渐渐都不同你来往了?山脚下几个与你哥眉来眼去的姑娘,突然怕起你来,你本来不想害她们的,是也不是?”

应风色忽明白了他的意思,差点失声叫出,急急掩口,星眸瞬转,越想越觉丝丝入扣,难怪方才觉得不对劲。这个何师弟既是他又不像是他,原来降界中被刀鬼所杀的,是哥哥何潮色,何汐色不知何故说“被害的是弟弟”,以此法顶替了哥哥的身份!

他二人是孪生,相貌、身材全无不同,但何潮色活泼外向、能言善道,胆子又大,不但在山上人缘甚佳,与山下的姑娘们交游也是无往不利,如鱼得水,快活自在。

何汐色不同乃兄,性个阴沉内向,全仗兄长照拂,才免遭同侪排挤。

这么一想,他会想窃取兄长身份,以“何潮色”的名字形象活下去,似也不难想像。但“你本来也不想害她们的”是什么意思?莫非——何潮色……不,该说是何汐色霍然抬头,瞬间浑身绷紧如钢片,是随时都能出手的状态,身姿却无明显的改变,无论修为或战斗上的反应,与过去直若两人。看样子,他在主屋与岑华色相斗时,居然是藏了手的,连运古色都无这般惊人的成长幅度。

想到运古色,应风色心一沉,没料到答案如此简单,又令人失望。

约莫从运古色身上得到灵感,那些最后拒绝了何汐色的山下姑娘,全成了他采补修练《天予神功》的鼎炉材料。大幅进步的修为正反映作案的频率,决计不是龙方飓色轻描淡写的那样。

近日内,龙庭山下并无采花贼犯案的风声流传,如非何汐色善后的能力滴水不漏,便是有人帮忙掩盖犯行,把少女失踪之事压下,或导引到其他不相干处。

而何汐色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如何善后,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若连何汐色都觉事情被摆平得太过轻易,大概就能立刻明白,“善后者即协力者”的道理。

“我一向照顾自己人,和应风色不一样。”龙方飓色上前一步,宽阔的肩膀遮去了射入房里的幽蓝月光。“再这样下去,你得来不易的第二人生,就要恢复成过去……不,是过去糟糕得多。我们好好解决你体内杂气紊乱的异症,我再教你如何真正成为何潮色。”

今夜之前,何汐色会对此抱持怀疑,但龙方师兄杀死了应风色,尽管他身边有武功高得不可思议的言满霜——何汐色亲眼看见女童独斗冷月三刀,像耍弄小孩儿般游刃有余,下巴差点吓脱——以及在奇宫众人之中,实力仅次于应师兄的奇葩鹿希色,就连小师叔都不是好相与的。直到少年将运日匕搠入应师兄体内,仍觉不可思议。

龙方飓色观察他面上七情变化,嘴角微扬,向他伸出右手。“拿来。”

何汐色迟疑不过一霎,倒转剑铲,将长柄递了给他,垂手退到门边。

要不多时,运、顾二人一左一右,挟着平无碧而来,运古色大老远地见他手持半痴剑,垮着脸重重一哼,嘴角扬起:“好嘛,干死个麒麟儿,又来条尾刀狗。龙大方,你能不能长点心眼,半痴剑说好归你了,你他妈连死人也扛走?有你这么饥渴的么?”

“……降界没了。”龙方飓色冷冷打断他。

“废话,青云绣卷不说了吗?用召羊令建立现世据点,若然成功,这回是最后一轮降界啦。”运古色没好气道:“麒麟儿死了,咱们这还凑不上五万点?这兑换之间是他妈黑店——”忽然闭口,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此前没有一回降界是这样结束的,不进兑换之间结算,跟谁换奖励去?看来是羽羊神那王八蛋跑路了。

龙方飓色冷道:“降界没了。”

“都不作数的……那种没了?”运古色神情阴沉,再无一丝戏谑。

龙方将众人的错愕看在眼里,朗声道:“或者说,此后再也没有羽羊神筹办的幽穷降界,没有神神叨叨的任务,没有那些个鬼牙众,没有挣点,没有兑换……什么也没有。你自由了,运古色,再不用担心睡到一半被逮进死亡任务,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没人接口。龙方飓色看着四张脸上很难说是欣慰、甚至看着像是失望更多,莫可名状的神情,忽然一笑。

“老实说我半点也不高兴。以前没有降界的时候,我也没活得更好,除了可能会死,降界给了我武功、神兵,还有漂亮的女人,这些奇宫可没给过我。羽羊神是王八,但‘脱离降界’一直是应风色的主张,所以他今晚死了。”回身一蹬,残剩的小半堵屋墙轰然倒塌,粉灰弥漫间,露出屋内的尸首来。

运古色本欲上前,但终究没有动,细目乜斜,哼笑道:“说到了底,你是想做老大罢。麒麟儿死了,这领头儿的位子才空出来,你个死胖子便坐不住了么?咱俩是打一架呢还是怎的,划下道儿来,老子不想再让人骑到头上。”

龙方飓色笑道:“若由我来召开降界,能不能做这个头儿?”

“凭什么?”运古色正欲说几句损话,忽然皱眉:“不对,你龙方本家是真他妈有钱。你小子连老大的位子都想要花钱买啊肏!”

“要说我们在降界里学到了什么,那就是我们能做到的事,远超过我们自己的想像。”龙方环视众人,正色道:“去除那些神神叨叨的皮相,降界就是合适的目标、缜密的计划、有效的行动,最终获致成果;便没有羽羊神,这些我们也能办得到。想要就去拿到手,只毋须以点数兑换而已。”

他们甚至杀了燕长老。非是迫不得已别无选择,若连奇宫长老合议的头面都杀得,他们能做的事可多了。

在今夜以前,说出来怕连自己都会失笑的念头,此际正于每个人的心中细细咀嚼。没有了羽羊神的死亡威胁,他们可以挑选合意的目标,为其所欲而行动,非是为了其他人,而是为自己。

“老实说我有点心动。”运古色眼白一翻,阴阳怪气。“还是那句老话,横竖一起干,那干嘛不听我的?”

“……我能给你海棠。”龙方忍笑。

“肏你妈的,玉霄派是你的后宫么!”运古色哇哇大叫,一指墙内。“上一个开后宫的王八蛋都凉了,你他妈跟我说这个!呛我呛够了没?”

“应风色的后宫是吃独食,但我不是。”龙方两手一摊。“海棠也练有《天予神功》,造诣不比你我差,与她双修合练,远胜过你去奸污其他女子,收那点儿零头琐细。她可以是你的鹿希色,这,就是我与应风色不同处。”

运古色啃咬指甲面色数变,半晌才道:“半痴剑我不同你争,但麒麟儿身上的装备我要。你让海棠死心塌地跟我,我就听你的。”龙方飓色道:“装备你们四人说好怎么分就行,我的份可以不算。海棠的事就这么说定了。”运古色似笑非笑,忍着喜色、抓耳挠腮的模样恁谁都能瞧出。

平无碧烂泥一滩,谁也没想问他意见。顾春色审时度势,自知以一敌三毫无机会,淡淡一笑:“小可亦以龙方师兄是瞻。倒是水月和天门的几位师妹,还有本山鹿希色鹿师姐,我等一路前来都不见踪影,日后须如何待见,龙方师兄也得做个区处。”

运古色“啧”的一声。“那言满霜古怪得很,只怕后患无穷。还是打听她们的落脚处,咱们先下手为强?”

龙方飓色负手微笑。“不急,此事还须着落于顾师兄身上,待我安排妥当,再与诸位说明。”顾春色也未多问,只微笑颔首。

众人跨过圮墙,七手八脚剥除尸身的装备,分配停当,又将林江磬等人的尸体集于廊边,在龙方的指挥下一一剁去使刀之手,让何汐色携往瀑布那厢丢弃,再将尸体面目砍得稀烂,燕无楼也是一般处置;布置完成,天已灰濛濛地有些亮。

“……这便走了呗。”运古色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咱们还得摸回山哩。”

床下应风色数着次第离去的脚步,有一人始终伫立屋前,默不作声,良久才低道:“我走啦,师兄。愿来生你我永不复见,无偿无欠。你且一路走好。”

砰的一声,似是扔下硬木之类,旋即一阵哔剥脆响,片刻热流烟气倒卷入屋,应风色面色丕变。

(不好,他要焚尸!)换作应风色,怕也只有这个善后的法子,所有证据一股脑儿烧掉,火势最好延至山头,烧个清洁溜溜,连半点痕迹也不剩。

这屋朝廊院的整面墙坍毁,应风色一出床底,必入龙方飓色眼中。龙方纵使不知《夺舍大法》之事,以他对韩雪色之不善,发现毛族贱种躲在床下,不知听去多少秘密,岂能留活口?应风色连爬出床的机会也无,暗祷龙方赶紧走,无奈火光炽旺,视界里一片亮红;须臾间烧烟自四面八方滚入,望不清屋外景况。

“不行了,便被发现也顾不上啦!咳咳……咳咳……”

应风色掩住口鼻,忍着眼中酸涩,奋力爬出,一路爬向靠外侧那面墙;稍稍接近,但觉滚烫如洪炉,抬见窗櫺间火舌吞吐,直如活物,怕有人在外头也放了火,烧着整片干枯的秋草,火势一发不可收拾。

这运气也太背了。应风色硬着头皮爬向圮墙,撑起成蹲跪之姿,咬牙一跃,原本打算凌空翻过墙火,落在院中柔软的泥土草地上。岂料甫一拔起,膝肘腰腿就没处协调的,便用上所有气力,居然没能跳起,整个人直挺挺撞向墙砖,腹肌贴着参差砖碎狠狠擦过,如遭锯牙蹂躏,痛就不消说了,这还没完。

颀长的青年滚过着火的廊板,擦撞檐柱边缘、摔下廊阶,这当中无论怎么试图稳住,笨重累赘的身躯就是不听控制,反将伤害极大化,撞得他头破血流,眼冒金星,回神已在尸堆里。

林江磬、方病酒……潇洒风流的“冷月四刀”剥除了里外衣衫,一丝不挂,叉举着剁去手掌的上肢,放干血的破碎面孔灰败扭曲,看着也与屠宰后的猪羊剖片差不了多少,毫无尊严,只觉无助可悲。

应风色鲜血披面,手一捂才觉疼痛难当,呲着牙重新调整力道,勉力抹去碍着视线的血污。

这其实是合理的。他支使原本的身体二十二年,运使肌肉之法、气力的分配拿捏等,都不是为了这副更高更壮的毛族之躯所养成,本能至此无用,想当然耳的习惯只会让他滚落台阶,摔成重伤,连迈步都抓不准距离。

——而在火场发现“其实你不太会用这个身体”这件事,实在是太糟了。

更糟糕的是:这堆胡乱叠起的赤裸尸骸,数来数去也只有五具,大清河派的冷月四刀和燕无楼长老都在,独独缺了他自己。

应风色茫然四顾,蓦地心头一悚,背脊莫名生出一股寒意,回头见月下一名著夜行衣的纤细女子,以不知取自何处的衣带束在“应风色”腰间,单手提着,没比提捆柴薪更吃力。

被火光映亮的雪白瓜子脸精致超凡,美貌是不消说了,温婉的气质更胜名门闺秀,是无论谁来看,都无法讨厌起来的、毫无死角的美人。

但应风色虎目圆瞠,仿佛看见世上最恐怖的物事。

毋须调阅识海记忆,他也不会忘记这张面孔。尽管十年前初见时她一丝不挂,长埋土中的细致肌肤透出一股微带幽蓝的苍白,看上去比月华更阴冷。那时她的美貌更妖异也更令人迷惑,或许是因为智识未复,尚无人性的缘故,只剩下本能的交媾欲望隐隐祟动。

那个女阴人。他记得岁无多喊她“深雪儿”。

她……她为何在此?又为何要劫走我的身体?

女阴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打量许久不见的亲戚小孩,带着姨母般满满的宠溺包容,能让他调皮胡闹,无论如何都不会责备打骂——以她的年纪来说,很可能真是这样的心情也说不定。应风色记得她与奚长老是一辈,或还大着几岁,虽然外表全看不出。

“我看,还是算了罢。”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应风色倒抽一口凉气。这个声音和语气……是梁燕贞身边的侍女!

“且慢!你是——”没等他说完,女阴人摇头道:“你会让小姐伤心的,这不好。”里出紧致曲线的笔直细腿一抬,将应风色踹回燃烧的屋里!

应风色眼前一白,轰然撞进屋内,衣发沾上火星,顿时烧起!他痛得在地上打滚,但四肢躯干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好,无助扑灭焰头;但听“喀喇”爆响,浓烟中房顶不堪火烤,横梁应声弯折,瓦碎灰粉簌簌落下,眼看是撑不住了。

危急之际,一人撞窗而入,里着浇湿的外袍着地一滚,兜头罩落。应风色挣扎未果,身子骤轻,热流冷风接连刮过肌肤,分不清是刺是痛,剧烈的摇晃使他眼冒金星;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人往地下一掼,摔得头晕眼花。

应风色挣脱罩衫,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山风沁入肺中,熨平了每一处的滚烫刺痛,定睛一瞧,远处冒着浓烟的火场不过米粒大小,来人竟扛着他跑了这么远。

一旁膝掌撑地的少年,也贪婪汲取着新鲜的空气,微带金红的卷发在脑后随意以皮绳束起,鲜明浮凸的五官轮廓衬与远方的鱼肚白,完美一如雕塑,正是飞雨峰那名毛族少年莫殊色。

“莫……莫师弟……谢谢你……”应风色回想着韩雪色说话的口吻,权作是练习。“你怎知……怎知我在这儿?”

莫殊色又狠狠吸了两口晨飔,哼道:“我找你一夜啦,见你房中床榻凌乱,衣衫褪得乱七八糟,猜你是被人强行带走。你若与你那阿妍姑娘远走高飞,就算不留封书信婆妈一番,肯定也要叠好被子的。”

他看似寡言,料不到在熟人面前也是个话多的,然而应风色尚有一节不明,不弄清楚心中难安。“驿馆……离此甚远,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当真是好……好厉害——”莫殊色伸手往他衣摆下一扯,拽出只锦绣香囊,掌中运劲,转瞬间迸出浓烈药味,草丛中飞起蜂蚁之类的小虫,虽只数只,一股脑儿蜂拥上来的模样还是挺吓人的。

少年将香囊远远掷开,抛弧所经之处,均有黑点飞窜,蔚为奇观。

“你要感谢这个时节还有些许亮火虫,要不夜里荒山野岭啥也看不见,我就不想找了。”莫殊色随手将他搀起,咂嘴道:“你要谢谢我给你这香囊,下回我再给只新的,你还得心怀感激地收下。”

应风色模仿着韩雪色的嚅嗫。“那是……那是一定的。”

莫殊色突然停步,侧首凝眸。“但这香囊根本不是我给你的,我只把‘蝶绕香引’的药末悄悄填进去而已。若非阿妍姑娘所赠,你随身带着是有病么?”

应风色心尖儿一吊,料不到少年有如此心计,绞尽脑汁欲砌词带过,蓦地一阵天旋地转,背心仿佛被一根极其粗大的钢针贯入,痛得难以忍受;神识仿佛亟欲自保,倏自肉体内抽离,但此非发动性功所致,欲出未出,既未钻入识海,也没能返回身躯,像是夹在虚实之间的中阴界里,时序错乱,五感飘忽,依稀听得莫殊色大叫:“喂、喂,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风声呼啸,四周情景交叠,转瞬已不在山岭间;有竹林也有草庐,莫殊色嘶声叫道:“姐姐!你瞧瞧他……快瞧瞧他!”一把动听的女子嗓音冷道:“你带个回光返照的死人给我做甚?不治!给他订棺材去。”

莫殊色急道:“不成!这是娘交给我的人,他不能死!你给我救活他……我没求过你,就这回……他一定不能死!”

女子叹息道:“她不是你母亲,她只是利用你。她若在乎你的死活,怎会让你去龙庭山做这么危险的事?”应风色死命凝聚气力,想听清二人的对话,但虚弱的身体似乎再也拉不住魂灵,两者间的联系越来越淡,相距也越远——这种轻渺他非常熟悉,今日内已是第二度遭遇。

那是生命将逝的感觉。

(第十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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